林森柏在她絮叨的過程中結束了與咪寶的通話,一雙桃花眼若有所思地眯起,定定盯著茶几上的糖果盤,表情雖不是恐懼,卻也難為鎮定,“錢隸筠在郊區挑食材,趕回來至少需要半小時。她和你想的一樣,快穿鞋,咱這就走,不然怕要來不及。”299 英雄救美世間事,正是怕什麼來什麼,越怕越來,能多壞就多壞。林森柏剛說“怕來不及”,轉眼,果然來不及。車子剛出坡道,烏壓壓的一片毛賊就把龐大車身圍了個嚴實,何宗蘅見得如此陣仗,只坐在副駕位置上發呆,不言語,也不眨眼,大有要當場昏厥的趨勢。林森柏瞧她德行也就不指望她能在關鍵時刻挺身而出了。怎麼說也是姨,林森柏自認絕非貪生怕死之輩,眼下水洩不通,車開不動,她唯有親自下車疏導。何宗蘅怕則怕矣,卻還要多此一舉地擔心林森柏安危,在林森柏即將開啟車門時,她一把攥住林森柏的手臂,千叮嚀萬囑咐林森柏要注意安全。林森柏腹中誹議“還不是你害”的云云,口中卻是隻有一個嗯字——林老闆要風度,場面越大越像帝王攻,私底雖屢有撓頭跳腳之舉,但她從不在外人面前露怯,打死也不!嗯,打個半死另當別論。“要個九十萬的小債而已,有遊行示威的必要嗎?”她推開車門,人群紛紛靠後。她合起車門,人圈重新回攏。厭煩地捂住鼻子,她撣灰似地讓示威群眾離她遠些。來者許是避憚她身份,又或者避憚咪寶身份,再或者抱著一顆求財不求命的赤誠之心,總之她一趕,他們就乖乖地向後撤去,期間一名示威者想打噴嚏,還意思意思地做了個手掩口前的衛生動作。站在現階段群眾運動的素質高度上看,這是多麼難得,此舉說明社會主義新農村建設有了長足進展,亦說明城鄉二元格局已得到實質改善。只可惜林森柏不管這些,在她眼中,農村那是遍地黃金,她不讓人扶持,沒申請政府資助就很不錯了,還指望她去改善什麼格局?謝謝。沒那二元格局,沒那剪刀差,沒那農業哺育工業,他們地產商都得透透地死一遍去。發財?鬼扯。“聽說你們要砸我家?好傢伙,還要不要噴紅漆?要不要潑汽油?要不要發追殺令?做就做全套嘛,留點兒證據,我也好料理後事。”林森柏兩手插兜,面無表情,口氣卻幾乎是條件反射地發起痞來——也不想想她是幹什麼出身的呢?來人聞言,蠢蠢欲動,看樣子極不願與她做口舌之爭,然而這冤有頭債有主,一來不是林森柏欠的債,再來林森柏又是咪寶的關係戶,倘若二話不說地動起粗來,則在場一票人約等於自絕於人民,如此,為首幾位紛紛從人堆中擠出來,一時叉腰的叉腰,抱胸的抱胸,接茬開腔:自貶自謙者有,妄言威脅者有,訴清利益者有……林森柏聽得頭昏腦脹,到了,她只皺著眉頭答了一句話:“九十萬現金我暫時沒有,你們就說到底想怎麼辦吧?就這麼圍著?還是讓我去把錢取出來交給你們?”“林老闆曉得,我們是靠錢吃飯的行當,一天沒有錢,我們就得關張一天。”某個油頭大胖子抖腿道:“何女士一欠就是近千萬,就算有她護照做抵押,我們也一分錢便宜佔不到。護照又不能賣!林老闆總得體諒我們的難處,別讓我們好心好意借出錢去,到頭連一個子兒也收不回來。您的房子是闊大,賣肯定能賣出上千萬,可對我們來說,您二位一走,我們又沒有房產證,就算把它拆了賣磚賣瓦也補不回欠款的零頭。”胖子拍拍肚子,打個飽嗝,充滿油腥味和酒精味的難聞氣體頓時四散開去,“所以我們的意思是,您讓人馬上把錢送來,或者您走,留下何女士做質押,我們要錢,不是要命,她一個老太太,我們不會把她怎麼樣的。”林森柏仰頭看天,對玉皇大帝擠眉弄眼地做出許多奇妙表情。何宗蘅坐在全封閉的車廂裡,連外面對話都聽得模模糊糊,再從側窗裡見到林森柏這般舉動,她更是不知所措,根據她膝蓋上握緊的拳頭判斷,她似乎有要跳下車來大喊“要殺要剮隨你們”的準備。過去好半天,林森柏終於不盯著玉皇大帝的菊花看了,背起手來前後搖晃幾下身子,她左右為難地對胖子說:“今天是公眾假日,我只能活動個人戶頭裡的錢。可我不去銀行,誰能把我的錢取出來?何況還是近百萬的現金。”胖子哈哈訕笑,梗著脖子放聲道:“這不就對了?所以說,您還是以何女士為質押,親自跑一趟吧。我們在您家門口等著,保證不動您一草一木!”林森柏無奈癟嘴,後退兩步開啟車門,低聲朝何宗蘅交代幾句,關門,等何宗蘅依言落下中控車鎖,她便調頭走進車庫裡。不多時,一輛短小的黑色法拉利探身而出,錯過堵在坡口的h2,壓著微黃草坪駛上主路,轉瞬不見蹤影。何宗蘅捏著一手心冷汗,獨自面對鋼化玻璃和防彈鋼板之外的洋洋百來號人,心中只盼林森柏快去快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