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意,棒小夥兒也禮貌地衝她揮手——此乃和諧社會的具體表現,畢竟玻璃門崗裡也貼著街道辦發的八榮八恥宣傳牌。霍豈蕭乘車進門時每每看見此牌都會受了驚嚇般唔地一聲鑽進文舊顏懷裡,文舊顏就得耐著性子哄騙她道:“沒事沒事,不和諧你,不和諧你。”可不和諧你和諧誰?在這一點上,小鬼似乎比文霍二人更有政治覺悟,她時常規勸霍豈蕭棄惡從良,“小小,快入黨吧,發展才是硬道理。”旁話說到這裡,還是掉回頭來講汪顧。汪顧因為心急火燎,被電梯門下接縫卡住了細細的鞋跟,差一點就摔個狗吃屎,虧得是她小腦發達平衡能力上佳,身有長臂猿的基因,危難中她一把揪住了電梯裡的扶手,這才免於出醜的厄運,能夠全須全尾地見到師燁裳……的睡顏。嗯,沒錯,夏季之後每天只敢淺睡一兩個小時的師燁裳,這回終於逮著個安心睡覺的機會,工作結束,她精神鬆懈地整理檔案,一個不留神,腦袋一低,眼睛一閉就趴在辦公桌上睡得像是死去,鍍白金的鋼筆尖被她壓在臉下,她也不嫌硌得慌。汪顧沒想到仙女兒也有趴在桌子上睡覺的一天,用師燁裳給她的備用鑰匙開啟門後,她愣了二十秒,直到師燁裳背後那扇半開窗戶間鼓入的穿堂風將師燁裳臉旁的檔案紙吹得掀起一角她才意識到這可不是心疼肉疼的好時候——師燁裳再這麼睡下去,明天又該變瘟雞了。“師燁裳。”汪顧邊關門邊輕聲喊,一方面怕嚇到師燁裳,一方面怕嚇到對面秘書部裡的人。但師燁裳睡得七葷八素,哪兒還聽得見她那蚊吶般的呼喚,她只得迅速鎖好門,躡手躡腳地走到師燁裳身邊,弓低身子,將一手插到師燁裳下巴下,慢慢將師燁裳的腦袋搬離桌面,“師燁裳,起來上床睡吧,涼呢。”這幾天華北大部降溫,夜裡戶外只有十七八度。師燁裳的辦公室在頂樓,雖然中央空調還在工作,可師燁裳因為抽菸,總喜歡開著一扇大窗換氣,所以任你再怎麼調也沒用,屋裡此時能有二十度就很不錯了,虧她還敢脫外套,“你怎麼不打赤膊呢?穿這麼少脖子都涼了。”汪顧把師燁裳連人帶椅子地旋轉過來,為防還在睡夢中徘徊不肯醒的師燁裳身體前傾摔倒,她乾脆將師燁裳摟進懷裡,兩手輪流輕拍師燁裳的背脊,稍微加大音量,希望以此方法實現溫和催醒,“你睜開眼,睜開眼,不用清醒,只要站起來走兩步,有個十秒咱就到床上舒舒服服躺著去了,怎麼不比趴著睡舒服呢?”話說師燁裳難得心無旁騖地睡一次覺,剛睡不到半小時就被人吵醒,心中就別提有多怨恨了。由趴姿改為坐姿之後,她左腦裡的水和右腦裡的麵粉合二為一,成了一腦袋漿糊,汪顧在她頭頂不停嘴地叫,她想醒,可總也醒不來,稍睜開眼就是天旋地轉,連汪顧穿了什麼色的衣服都看不清,於是她努力從唇間吐出個音,字正腔圓,言簡意賅,“抱……”這下汪顧可為難了,她不是沒抱起過師燁裳,可那也就堅持了短短几秒而已,時下她倒不怕勉強自己會閃了腰,她怕的是萬一再把師燁裳掉地上咣噹摔成八瓣,那她豈不是很有特意跑來欺負師燁裳的嫌疑?咧嘴傻站著,汪顧一時想不出招來,師燁裳那頭大概覺得耳根子清淨了,便又迷迷糊糊地要歪腦袋。“哎哎哎,你別,別睡!我抱,我抱!”汪顧一咬牙一跺腳,彎下腰身站穩馬步,一臂環過師燁裳肩背,一臂勾向師燁裳膝下,三二一,起——她居然輕輕鬆鬆便將師燁裳抱了起來。師燁裳順勢將頭歪靠在她肩上,微弱燈光中,她看見師燁裳嘴角染著指甲蓋大小的一片濃黑墨汁,可那墨汁很快被不知哪兒來的水滴淡化開去,淡淡墨跡小溪似地順著師燁裳削尖的臉頰一直流進雪白領口。師燁裳沒醒,汪顧卻忍不住哭出聲來。她這段極力剋制自己不去關注師燁裳,師燁裳就悄無聲息地瘦成了一把骨頭,一米七零的個子,加衣服加鞋,統共連八十斤都沒有,摟在懷裡輕飄飄的,彷彿一抹孤魂,偏偏骨頭還堅硬得很,硌得她手疼肩疼心口疼,簡直就像貧窮的農夫死了家裡養的唯一一頭大肥豬,令人只想不分青紅皂白地對那一堆死肉破口大罵,“你搞什麼鬼!怎麼吃都吃不胖,掉肉就比誰都強!有你這麼不長進的嘛?不心疼你我還心疼糧食呢!這才多久沒扒你衣服你就把裡面人給我換了!你快把那二十斤肉賠給我呀!不賠跟你沒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