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冰寒。回想從前,共浴時的情景,翎綺沂還是難免臉紅,那時凌絕袖的身子尚未瘦削至此,偶爾她會握緊拳頭示威樣地秀她手臂上不丁點大的“小老鼠”,現在……她伸手就能摸到她上臂中兩根細溜溜的骨頭。十年,對翎綺沂來說一眨眼而已,可她瞳中倒映的身軀已經變了樣。這兒……還痛嗎?翎綺沂素掌輕輕按上凌絕袖的心口,遮住那方被凌絕袖抓紅了的猙獰傷疤,不想讓自己的眼淚掉出來,偏過頭去,卻發現在凌絕袖的背上還有一塊同樣駭人的痕跡。究竟是要怎樣的絕望才能對自己下得去如此狠手。一槍穿膛還嫌不夠。——幸好是玉千斬來了,換成別人,根本攔不住郡馬。玉千斬怕她撥開碎魂槍的機關,止了她的血,便想將槍身整根推出去,但郡馬是斜槍刺入的,槍桿還沒推出半截去就被卡住,沒辦法,我只好鋸斷那根骨頭,哪知道槍剛拔出,郡馬就清醒過來,一把揮開我,那手直直伸進槍眼裡,三個指頭泛了青地要往裡去,虧得玉千斬反應快,點住她麻穴,郡馬這才不掙了,不然,她保準得把自己的心當熟柿子非捏爛不可。用力將凌絕袖擁進懷中,翎綺沂泣不成聲:“混蛋……”聲音被哽咽淹沒,言語全化為滾燙的淚水,滴滴墜落。大概是覺得姿勢太彆扭,凌絕袖下意識地在翎綺沂懷裡挪了挪身子,隨即睜開眼,“有人喊朕?”多有自知之明。翎綺沂聽她話音裡已有了幾分清醒,趕緊擦乾自己的淚水,放開她。“皇上醒了?”翎綺沂笑吟吟地問。這人的生命力已經頑強到這種地步了麼?原以為她定要昏睡兩三天的,沒想到連一個時辰都不用就醒過來。“嗯,醒了。”凌絕袖環視四周,眼裡透出一線清明,視線落回翎綺沂臉上,像看一副古畫似地看著她。“你……朕好像在哪兒見過你。”“皇上說笑了,這段日子綺沂給您當暖爐使,您見綺沂怕是見得最多。”凌絕袖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傾身捧起一把溫水,由自己頭頂淋下。“衣服……”翎綺沂見凌絕袖從浴桶中跨出,衣服也沒穿便朝浴室外走,情急之下,抄起手邊裡衣追跑過去,將它披在凌絕袖肩頭。“睡覺,還穿什麼衣服?”她回頭看一眼翎綺沂,繼續踏著冰涼的大理石地面,走回榻前,直挺挺地倒在錦被上,全似理所應當。瞧她這麼無所謂的樣子,翎綺沂也不好多說,替她掖好被角放下帳簾,轉身正要去關殿門時,一隻枯手拉住了她的衣角。“別走,好嗎?”翎綺沂突聞這平和卻卑微的請求,心跳陡然漏掉一拍,低下頭,滿目柔情落入深潭般的眸子。“我只是去關門而已。”夜裡風大,僅是正殿閉門難禦寒氣。凌絕袖聽完,莫名地乾笑幾聲,從被窩中又伸出一隻手來,細掌扇風似的擺動兩下,吱呀,六丈外的寢殿門戶應聲而閉。“殺雞何需用牛刀。”說著,她一用力便將翎綺沂攬上了床,自己側到床內,將暖和的被窩讓給翎綺沂,“你姓什麼,叫什麼,告訴朕,朕想好好記住。”燭火未滅,桔色的光線將她臉上的倦意映得清清楚楚。翎綺沂心疼她淋一天雨,練一天功,於是在被窩中握了她環在自己腰上的手,也不再執著於沐浴更衣之習,只悄然褪去軟靴,踏實地任她箍著。“我姓翎,令羽翎,不是皇姓凌,名綺沂,綺麗之綺,斤水之沂,皇上記不住也沒關係的,叫我暖爐就好。”她說得慢條斯理,樣若事不關己,翻身面對凌絕袖,眉眼依舊是笑著,右手習慣成自然地攀上凌絕袖光裸的脊背輕輕拍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