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準你在傷愈之前不行跪禮的,你又何必拘泥於這些繁文縟節。”他說著,雙手扶住我的肘底就要拉我起來,卻被綺沂勸住:“父王您有所不知。”他的手被綺沂不著痕跡地撫掉,取而代之的是綺沂極為柔軟的力道,我的身子稍稍挺直那期間,自己已與王爺平視。“絕袖見您在這大年裡到訪,煞是高興,於是囑我一定要向您行大禮,以表孝心。”她倒聰明,這謊話說得臉不紅心不跳,偏我明白——她是我的腿,若她跪,那我不是跪便是倒,再無他法。若除去綺沂這層姻親關係,我該稱九王舅父。他與母親,先皇乃同母所誕,是故連當今太后都會看他三分臉面。記得幼時在王府中居住那年,他與九王妃都對我甚親,成日乖女婿長乖女婿短的喚我,弄得郡王在那之後多年裡將我介紹於他人時,必是那句:這是日後郡馬爺,你們可得好生巴結。如今憶起,這禍根,便是那年因一時貪玩王府中山水,輕易答應九王妃留住而種下的。大概是見我神情恍惚,體貌虛弱吧,九王讓隨行拿來了自己的鼓凳叫沂兒扶我坐好。“絕袖,春風多寒,本王也就不與你寒暄了,只是這大年初二,出嫁的女兒是該帶著女婿回孃家過節的。你舅母怕你二人不曉得這節氣風俗,又怕你兩新婚燕爾粘糊著不願回門,所以就差了我來綁人。你——意下如何?”九王鷹眉一抖便將高大的身形弓了下來,目光停留之處,皆是我暴露在衣物外的舊傷,額角,耳前,唇下。可是那些傷癒合得很好,本應看不出來的。“王爺王妃如此厚愛,絕袖受寵若驚……”我正要謝罪,不料被綺沂搶白。“父王,我和絕袖正準備著要回王府呢您就來了,還端那麼大陣勢,當真準備綁人呀?”她立於我身後給我作“椅背”使,所以我看不見她的表情,但聽她話中帶笑,便知道了她那蠱惑人心的眼此時必定已經眯起來,小女兒撒嬌之態,我大抵也能猜想到幾分:“您看絕袖連回門的禮都備下了。”她說著引九王朝畫舫船尾一堆不知什麼時候冒出來的紅紙堆望去。難怪她為我穿衣的時候非得讓我束冠佩玘,原來是早就算計好的。想必,若沒有這身傷,此刻我身上著的就不應是這身白虎黑緞的院首外袍,而應該是那二品錦雞補服了。“我說沂兒啊,你誤會父王了,父王這麼做,只是為保你夫婦二人周全而已,別無它想呀。”九王果真與我記憶中半點不差,對小女兒的埋怨毫無招架之力,每到此時,必定會露出稚兒受了委屈般的神態,頗有些要聲淚俱下好為自己洗清罪責的架勢:“你和絕袖要是再出個什麼意外,你讓為父這把老骨頭怎麼受得起啊?”綺沂突然挽住了我的手臂,她的整個身子也就這樣倚靠過來:“絕袖,既然父王心意如此,咱們是不是該立刻啟程了呢?”她擺手,八王的轎子隨即落地於我眼前。滿眼笑意盈盈,那些笑那麼真。她的容顏頓時如玉璽般誘惑,讓我想吻上去。“天賜你命中八龍,只需再尋剩下的那隻正金龍,你便……”腦海裡不知為何閃過師父在我面前唸了數年卻被我當耳邊風的話,清晰得就像他老人家俯於我耳邊,對我說著。一股奇怪的感覺湧上心頭,膝蓋上似是有些發熱,雙腿原本的死寂這一刻竟如石擲鏡湖般有了大片漣漪泛開的痛感。我的身體無法抑制地顫抖起來,雙腿痛得讓我窒息,下意識地咬唇卻也不能阻止這該死的記憶復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