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鈺臉上好不容易養出來的血色,頓時沒了。
“我雖然不太想活,可我也不想死。”
“彆扭。你這人真彆扭。別怕,你死了以後我年年給你燒紙,要不你給我點東西,萬一你死無全屍,我就給你弄個衣冠冢。往後清明重陽,我給我爹燒紙的時候,也給你燒點。”
陸清江就沒見過這麼奇怪的人,要死要活的,擰巴得很。
怎麼會有人不想活呢?
是酒不好喝?還是飯不好吃?
陸清江想不通。
秦鈺開啟衣櫃,當真拿出好幾套衣裳打包,又抱了個錢匣子出來。
“這裡頭是散碎金銀,我要是死了,你就拿這個給我弄個衣冠冢,還要戲班子,要水陸道場。”
陸清江開啟一看,被裡頭的金子閃了眼。
“行,統統給你安排,花不完的,就給你買肉祭拜。祭拜完了,我吃。你喜歡吃什麼肉?要不要來點酒?別看我這樣,我釀酒可好了。”
秦鈺不知道怎麼接話,他第一次見陸清江這樣的。說真誠也真誠,說扎心是真扎心。
“秦三啊,我希望你活著。”陸清江揣著一堆東西,臨走前語氣突然鄭重起來。
“我當你是兄弟,我希望你能活著,活得好好的。就是死,也要活到老死。”
秦鈺一愣,眼眶有些發熱。
“好。”
回去路上,陸清江一路小跑,哼著小曲。
杜微瀾在路邊吃炸鵪鶉,見他回來招了招手。陸清江立刻快步跑過去。
“我讓那小子三天一封信,寄給陳舍。我看陳舍都能見面皇帝,陳舍的信驛站肯定不敢怠慢。要是這小子六天不來信,肯定人死了。他死了,就證明秦家喪心病狂,我們要早作打算。
“那小子其實挺可憐,給我衣裳,讓我以後給他弄個衣冠冢。生前不熱鬧,死後卻要熱熱鬧鬧辦喪事,要請人吹吹打打。他還給了一盒東西,留著辦喪事用。”
陸清江噼裡啪啦,倒豆子一般將事情說了。說完一個餓虎撲食咬住杜微瀾手裡的鵪鶉腿。
杜微瀾覺得陸家養了兩條狗,一條是陸銀子,一條是陸清江。
盒子開啟,裡頭大部分都是金子,只有一小部分銀子。
“他要是死了,我親自給他誦經。”
杜微瀾發覺秦鈺這人也有意思。
兩人坐在河邊吃完鵪鶉,擦乾淨手開始數金銀。一共五十兩金子,八兩銀子。說多不多,說少不少,一個體體面面的葬禮,那是絕對夠的。
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
陸清江撥弄著盒子裡的金銀,嘆了口氣。
“以前我以為,只要有銀子,什麼事情都能解決。一天三頓飯,一年四季衣,就沒有什麼是銀子解決不了的。現在發現,這世上還有比銀子更重要的東西。”
他將盒子蓋上,從懷裡掏出荷葉包開啟,遞到杜微瀾面前。
“這小子伙食還挺好,這點心我以前沒吃過,長得像一朵花似的,漂亮。”荷花酥躺在幹荷葉上,有些扁了,沒了最初完美的形狀,還帶著些許體溫。
“正好三個,你一個,娘一個,阿黎一個。陸明那小子沒有。”
陸清江頗為得意的樣子。
“我不愛吃這個,太膩。”杜微瀾沒動。
陸清江拿了一塊塞進嘴裡,把剩下兩塊重新包好,仍舊是塞進懷裡。
已經到了九月,天越發冷了。一抹極細孤月高懸,寥寥幾顆星辰掛在雲間,垂岸柳樹葉子已經落得差不多,在蕭瑟秋風裡搖擺。
陸清江咂咂嘴,往上風口的方向挪了挪,擋住那股子冷風。
“心裡挺不是滋味的。秦鈺這人,其實也可憐。”
杜微瀾看他一點點往自己身邊湊,挑了挑眉:“你又看出什麼了?”
“秦鈺在家裡日子不好過,要不然也不能賴在咱們家。就他那傷,根本就用不著養,巴巴非要湊上來,送藥送錢又送糧的,臨了又扯布做衣裳。
“我一開始以為秦鈺有所圖謀,可家裡有什麼是那樣的人能看上的?思前想後,我差不多明白了,秦鈺就是想熱熱鬧鬧罷了。他整日半死不活的,偏偏又樂意與人說話。那不是說話,是掙扎。秦鈺不是不想活,他一直在掙扎。
“今天我嚇唬他,他還真被嚇到了,臉色立刻就變了。你說說,誠心想死的人,怎麼會被我三言兩語嚇到?”
杜微瀾發現這人格外敏銳,是個察言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