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微瀾針線活不錯,比陸母還快一些,尤其是刺繡,雖算不上極佳,但速度是可以保證的。
“小蠻這手藝真好。”陸母由衷感慨。
“以前跟著戲班子走南闖北,針線上的活計要自己做,沒錢買零嘴,就去繡莊接點小活,換幾個銅板。也就是速度快了點,比不上正經繡娘。”杜微瀾隨口回答。
陸母聞言,不由眼眶發熱。
“要我說,小蠻和重山一起出門才合適,這一耽誤,也不知什麼時候才能抱孫子。真是苦了小蠻。”
杜微瀾暗想,婆母怕是這輩子都抱不到陸重山的孩子。
陸重山這一走,回不回來還不一定呢。
想到這裡,杜微瀾有些同情這個婦人,掏心掏肺對待的孩子,背地裡卻是另一番行事風格。
她寬慰道:“婆母這話說的,戲文上都說,學得文武藝,貨與帝王家。重山是個讀書人,數十年寒窗苦讀,不就是為了考取功名。到時候重山考上狀元,那才光彩呢。”
這話說到了陸母心坎上,鬢角花白被生活磨去稜角的老婦擦著淚笑了。
“對對對,小蠻說的在理。”
陸重山冷眼旁觀,只覺杜微瀾是個詭詐的騙子,三言兩語就能把人糊弄了過去。
陸清江蹲在牆頭綁繩子,耳朵支稜著,時不時窺一眼大哥,發覺大哥臉色不對,哼了一聲。
吃過中午飯,陸清江匆匆回軍營,陸母給他拿了包子和燒餅帶著。
“給你那些夥伴分著吃,他們也是出了力氣大。”那群少年咋咋呼呼,可賣力氣的時候都不藏著掖著,不是偷奸耍滑之輩。
陸母看在眼裡,對兒子的這些夥伴很認可。
陸清江點頭,看了眼忙著縫衣服的杜微瀾,見她沒抬頭,抱著東西,耷拉腦袋走了。
剛到軍營,就聽說朝廷開始點兵,新帝要戍邊將士換防。清水縣也要調派兩千人與大部隊集合。
縣尉寧全安站在臺上唾沫橫飛,陸清江立在下面昏昏欲睡。
景朝建國之初,繼承了前朝各地匪患橫行局面。太祖皇帝戎馬一生,看不得如此亂象,下令所有縣無論大小皆要專門屯兵,用來剿匪。
後來天下太平,建制還在,儘管景國面積沒有前朝大,可兵員數量要比前朝足足多三成。
也是因此,太祖皇帝時常被老派文人痛斥窮兵黷武。當年老皇帝經常提著錘子上朝,誰噴錘誰。文人傲骨,小錘大錘輪番上場,再多的傲骨也成粉齏。
此事一度成為百姓之中的笑談。
往後百年,景國的確吃了窮兵黷武的虧,這個虧,現在還在吃。苛捐雜稅,層出不窮。與之對應的,是戰死將士家眷遲遲拿不到的撫卹金。
清水縣兵員建制更多,小小一個清河縣,城外軍營足足有五千人,這其中還有早年戰場上退下來的老兵。
這是歷史遺留問題,據說是先帝寵愛善柔公主,故而安排了這麼多人,用來保護公主。如今新帝繼位七年,還沒騰出手解決這個問題。
清水縣的軍費,是單獨有一本賬,另外支出。無論是裝備還是伙食,都比其他同等級的軍營好上不少。
調走兩千人不是小數目,佔了大營的五分之二。
當晚,營房裡一群人湊到一起商量。
縣尉讓他們自己報名決定去不去,若是到時候人數不夠,再強制分配。
“我不想去,我還有妹妹要照顧。”姚慎第一個開口。
陸清江道:“我去。”
“我也去。”
“我就不去了。”
一個營房三十號人,最後結果是五五開。
第二日,報名的人登記後,各自歸家與家人告別。
得知兒子要去邊疆,陸母險些腿一軟跌倒在地。
“陸清江,你給我跪下!”
少年默不作聲,直挺挺跪下,低頭看路過的螞蟻。頭低著,背脊卻還是挺的,頸骨關節突出分明,脖子青筋鼓起。
“你爹就死在戰場上啊,連一塊骨頭都沒回來!你這是要我的命!陸清江!你是要逼死我!”
陸母硬生生打斷一根雞毛撣子。
杜微瀾站在一旁,一時間不知該不該攔。
“娘,現在不去,以後我也要去。北臨虎視眈眈,這些年不知道鬧出了多少亂子。我也吃了兩年餉銀,我不去誰去?說不定兒子還能當個大將軍,給娘爭個誥命呢。”
陸清江抬頭,嬉皮笑臉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