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已經癒合,三道疤卻還清晰。
陸清江憑經驗判斷,這都是杜微瀾自己傷的。一條老舊傷痕,兩條新的,傷痕交錯,讓他想起小時候雨後山裡蚯蚓潛行的凸起。
他手指摩挲著微微凸起的疤痕,痕跡淺淺,太醫用了最好的藥,但痕跡仍舊能看出來。
以他從小大傷小傷不斷的經驗,這些疤會存在很久很久。
那群人,怎麼就欺負他家小蠻呢!找機會一定報仇,有一個算一個,必須報仇。
陸清江湊上去,用鼻尖蹭了蹭傷疤,姿態像尋找同類的大犬。
“還是小蠻好看,謝行雲白得像是死了三天,能直接埋了。小蠻像塊白玉,軟軟的,還暖和。”
“這話讓謝行雲聽見,他能先把你埋了。”
杜微瀾發現床幃之間就不能指望這狗東西正經,說不了兩句話,就故態復萌。
她把落在臉上的頭髮丟到一旁,捏著陸清江側臉道:“陸侍妾,謝大人交給你的事情要好好幹,做好了回頭給你晉升到美人。侍妾無品階,美人好歹是四品,與你相配。”
“美人?小蠻是說我長得好看?我也覺得自己長得好看。”
陸清江高興了。
他分不清,侍妾是尋常後院宅邸的叫法,美人卻是宮闈之中的名號。真論起來,在名分上其實區別不大。不過是從尋常的後宅,換到了後宮,好處是實打實的。
後宮裡的美人,也算是某種程度上的出人頭地了。
再不願意讓家中女兒做小的清流,知道是去宮中做小,都能呲著牙笑,以為足以光耀門庭。
可實際上侍妾與美人,又有什麼本質區別呢?
都在四方天地裡,越不過高牆。得了青睞,就是貴人;被厭棄,就是擺設。
左不過是籠中鳥雀,是個玩意兒罷了。
陸清江分不清宮中品階,一心覺得,這是誇自己好看。他不忘討價還價道:“我以後要是做到一品官,給個什麼位份?”
“給你個賢妃?”
杜微瀾困得睜不開眼,推開他在自己脖子上舔舐的腦袋,也不知哪裡來的壞毛病,比陸銀子還像狗。
她翻了個身,剛睡著又被晃醒。
“那我以後要是比一品官還大呢?”陸清江不依不饒。
“你走武將這條路,頂天了也就到陳舍那個位置,別說是一品,能從一品就是一頂一的功勞。再往上算,那就是太祖時候的演算法了。”
杜微瀾把有些涼的手按在他身上,這人毛病不少,暖床尚可。她人在說話,意識早已下沉。
“到那一步,哪個不是列土封疆。你要是能打下臨國和南夷,往後給你劃一塊地,給你個小王噹噹。往後子孫後代不能世襲,要降一等爵位,如此三代之後,不成氣候,不足為懼。”
杜微瀾說完這番話,徹底睡著。
她沒意識到,本該藏一半的心思,直白說了出來。身在帝王家,就算是封賞,都有諸多謀算的。
陸清江還真認真考慮起來。
“不對啊,給個封地,那我不就要換地方了?我費心費力到手的媳婦,直接吹了?”
什麼列土封疆,怎麼想都覺得是坑。當個異姓王,或者封疆大吏有什麼好的?連媳婦兒都守不住。
陸清江直覺這裡面有陰謀的味道。
他回想起今天杜微瀾摸秦鈺的腦袋,頓時一顆心就涼了半截。他以後要真立了大功,被丟出去當個什麼王,豈不是要被拋棄了?
小蠻不會真看上秦鈺了吧?秦鈺長得是不錯,可秦鈺半死不活的,他能行嗎?
陸清江危機意識前所未有的高漲。
要真立了大功,被丟到幾百裡幾千裡外的地界,往後夢中相會?
哪有現在快活?現在至少還能爬窗戶。
陸清江越想,越覺得功勞不能太大。若是大了,那還不如沒有。他求的不多,有吃有喝有命在,還有媳婦兒就行。
其他不奢望。
一覺睡醒,外面天還暗著。
陸清江緩了片刻,意識到自己在何處,收了渾身戒備,抱緊身側的人,用力親了一口。
他跳下床迅速穿好衣裳,翻牆離開,跑去街上買了最早一鍋的桂花糕,又買了幾樣其他早點。
離開時翻牆,回去的時候,提著早飯,就有藉口光明正大走正門了。
進了正門,他慢悠悠一路溜達,時不時看一眼牆頭樹梢,瞥見人影,習慣性記在心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