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個廣播的時候,秦恬正抱著諾諾吃著點心。她的腦中瞬間一片空白,一種脫力的感覺席捲全身,差一點就忘了懷中還有個小孩。她和周圍其他凝神靜聽的女孩一起,流著淚,卻笑了起來,然後其他人都出去狂歡,她卻還怔怔的坐在那裡,任憑心裡的酸楚洶湧而來。讓她想想,多少年了?一九三八,到一九四五,整整七年,她做了些什麼?德國,波蘭,法國,匈牙利,波蘭,白俄羅斯,然後再回來,好大一圈,好長的一圈。誰能想象這是一個宅女在二戰期間的足跡,她認識了太多的人,看到了太多的事,悲傷,難過,喜悅,驚訝,從波蘭的國歌到華沙的猶太人隔離區,從德國檔案館到南京大屠殺圖片,從失落的馬其諾防線到陷落的巴黎,從附庸德國的匈牙利到災難深重的集中營,緊接著路過德國失敗的佈列斯特要塞,到達最終城市明斯克。她遇到了太多的人,每一個都有清晰的臉,每一個都有故事,每一個都有無奈,她受過傷,捱過打,也被愛過,被保護過,她得到了奧古斯汀,得到了羅桐,還有……那個黨衛軍的吻。這是一個怎樣的旅程,每一幕刻骨銘心,好像每天都在心中翻來覆去,又讓她在聽到結束的那一刻倏然遠去,彷彿一切都只是夢而已。不愛哭的她在這一路幾乎流乾了眼淚,她以為等到一切結束時她最大的感情波動也僅僅只是一聲嘆息,卻沒想到,眼淚還是流了下來,而且越來越洶湧,心中絞痛,不知道是為誰。老天,你贏了。從希特勒身死到德國無條件投降,一連串的訊息像是連綿的炮彈轟暈了所有人,人們的腦中除了狂歡和喜悅,已經什麼都不剩了。聽著外面俄語大聲的歌唱和歡呼,房中卻顯得相當安靜。秦恬打不起精神來,便留在房中陪著幾個年紀小不能亂跑的孩子。諾諾,那個巧克力男孩,他最喜歡的事情就是黏著秦恬,雖然已經六歲,卻因為發育不良而顯得極為瘦小,秦恬這小身板也能輕鬆的摟在懷中。&ldo;戰爭結束了,高興嗎?&rdo;秦恬摸著諾諾黑色柔順的捲髮,輕聲問道。諾諾縮排秦恬懷中蹭了蹭,半晌才小聲道:&ldo;那爸爸媽媽能回來嗎?&rdo;秦恬一怔,半晌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最後只能嘆口氣抱緊他:&ldo;有我在不好嗎?&rdo;&ldo;他們沒有媞安阿姨,他們為什麼這麼高興?&rdo;&ldo;因為,不會有更多的爸爸媽媽離開了。&rdo;&ldo;可諾諾的爸爸媽媽還是不在了。&rdo;是啊,有什麼好高興的。秦恬苦笑,無論如何,逝者已逝,那麼多那麼多的生命才換來如今一個廣播,人們最應該做的,究竟是哀悼,還是狂歡?其他的孩子也都懵懵懂懂,過了一會有人快樂的送來了點心,才讓他們綻開一點笑顏。沒有了德國頑強的隔閡,很快被滯留的信件像雪花一般的飄來,秦恬並沒有收到信,因為她的行蹤沒人知道,而她也一直沒法寄信給父母,她拿出紙筆,斟酌半晌卻不知道該寫什麼,要長信,可以千言萬語,這一路途太多的話能講,但要簡訊,卻只要一句話就行了,我很好。為了讓以後的生活能跟爹媽有更多的話好講,秦恬最終還是隻簡單的寫了一句話,萬安,勿念。至於回信地址,她卻躊躇了。戰爭結束了,她不知道奧古在哪,卻知道海因茨在戰俘營,而凱澤爾受那麼重的傷,現在很有可能還在德國,無論怎麼樣,要知道這些人的訊息,唯有回到德國才行,現在德國是盟國的天下,她以紅十字會的身份回去,怎麼都不會有危險。她想去德國,看看戰後的柏林,最重要的,是找到他。最終她沒把信寄出去,她知道伊娃等人的隊伍已經準備進駐柏林,她要跟著去,到了那兒有落腳點,再把信寄出去,免得又和父母失去了聯絡。據說柏林現在一片廢墟,所有有勞動力的人都忙著清理,伊娃的隊伍去柏林的腳步又被滯留了,作為勝利者,他們極其盼望著踏上戰敗國的土地,當年德軍如此窮兇極惡卻沒政府斯大林格勒,而現在,他們即將走上柏林!去俯瞰那群侵略者的苦難!但是,並不是所有戰爭國的隊伍都能進入柏林一日遊,他們剛踏入德國沒多久,各式各樣的命令紛至沓來,最後大部分的隊伍開始轉頭回國,其中也包括伊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