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喚作阿檀的女子輕輕嘆了口氣:&ldo;生受你了,只可惜,我困在這六道之外,往生不得。&rdo;空照上前,小心地扶住女子下榻。她的身子仍是十分虛弱,連站立都費勁,無骨般靠在空照的懷中,向前走了兩步。她望著李堯悽然一笑:&ldo;你也知我自幼體熱,從小服食白檀涼血解毒,給我下毒之時,怎麼捨不得下重些?&rdo;李可及在旁邊打個寒戰,他忽然想起來,原來同昌公主與韋夫人的居處,那股若有若無的暗香,與此時女子身上所散發的芬芳氣息一模一樣,只是往常都被她用馥郁的香料遮蓋。她的魂魄散落在長安城的各處,飄蕩於一縷縷的香菸裡,她的聰慧、她的美貌、她的悲傷,他為什麼到今日才想明白?李堯淚流滿面地搖頭:&ldo;你……你沒有死嗎?可是我看著你入殮,那棺槨裡……&rdo;一抹淚光在阿檀的眼中一轉:&ldo;那是綠翹,我停屍佛堂,她發現我尚有氣息,找來空照救我出去。待下葬之時,那腐壞的女屍,連你都辨不出了嗎?八郎,一日夫妻百日恩,你若是肯多陪陪我,綠翹也不會為我而死。&rdo;李堯狠狠地抹去淚水,站起身道:&ldo;我一直在後悔,我早就後悔了……&rdo;阿檀悲憫地望著昔日的夫郎,她一動未動,李堯卻在離她咫尺之間,雙膝一軟&ldo;撲通&rdo;跪了下去,茫然地喚道:&ldo;阿檀……&rdo;一滴淚水盈盈掛在女子精巧的下顎,她不忍卒觀,轉過臉去,對空照道:&ldo;為他念一段往生咒吧。&rdo;空照的聲音裡帶著陌生的森冷:&ldo;他作惡太多,合該入泥犁地獄。你將那味藥調過,減他痛苦,已是慈悲。&rdo;李堯躺在地上,想起方才那一盞茶,渾身已漸漸有沉入水中的幽冷,他恐懼至極,卻還有一絲求生慾望,喃喃道:&ldo;你們不能這樣,你們……你們害我,韋相、陛下都不會放過你們……&rdo;女子柔聲道:&ldo;這時候大明宮應該鳴鐘了吧,你誤獻丹藥,致使天子駕崩,畏罪自盡。便用你和韋保衡來祭同昌公主,祭那三百多名無辜之人,祭京兆尹溫公之靈,這世上,總要有人來討一點兒公道。&rdo;李可及渾身僵硬,不可思議地望著這清素的僧人和病弱的女子,他們未曾走出這古廟一步,便毒殺了皇帝與中書侍郎,他恐懼道:&ldo;你們……你們怎麼敢……&rdo;阿檀望了他一眼,她站立這一刻,已經體力難支。空照扶著她回到榻上,為她置好隱囊。女子疲倦地閉上雙目,微微喘息著向空照道:&ldo;賴他之力良久,也須讓他知道。&rdo;空照輕輕擦拭著女子額上的汗水,他的神情憐惜溫存,絲毫不像無慾無求的出家人,他向李可及解釋:&ldo;韋保衡年少俊美,早早便與宮中郭淑妃有私,皇帝只道淑妃喜愛韋保衡門第相貌,便將他選為同昌公主駙馬。阿檀的父親韋公生前節度海南,掌管著香藥貿易,阿檀自幼得家風薰陶,精通醫藥香道,同昌公主愛香,與阿檀是姑嫂,也是密友,李堯因這層人情,攀緣韋保衡,韋保衡拜相,他便得以入省拜侍郎。&rdo;&ldo;不過兩年,同昌公主發現母親與夫郎有染,憂憤成疾。韋保衡恐懼公主舉發於皇帝,便在公主藥中下毒,為阿檀察覺,韋保衡便要李堯毒死阿檀滅口。韋保衡又趁機誣告御醫與幾位宰相下毒謀害公主,皇帝將二十餘名御醫滅族,將數位宰相流放。我救得阿檀,將真相告知忠直的京兆尹溫璋,溫大尹為御醫們鳴冤,皇帝卻聽信韋保衡與郭淑妃之言,將溫公賜死。自此韋保衡與李堯大權獨攬,一舉兩得。&rdo;李可及向後退了一步,望著李堯的屍身,自語道:&ldo;他們惡貫滿盈,死有餘辜,可是,你們……你們怎麼敢弒君……&rdo;空照冷冷說:&ldo;始作俑者,是九重宮闕里的那個皇帝,皇帝奢侈荒淫,寵信佞臣,父不保子女,君不愛子民,這冤獄命案是他一手促成!&rdo;李可及想起這兩年來與皇帝的日日相伴,澀然道:&ldo;陛下,也是可憐人,他已經失去了女兒,不想再失去淑妃,寧可相信韋保衡的欺騙。&rdo;榻上的阿檀忽然睜開眼睛,她的雙頰泛上兩片瑰麗的潮紅,她喘息著低聲說:&ldo;我一番生死,才知道皇帝是什麼人,同昌是什麼人,我自己又是什麼人。為了我們這些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