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也不會像以前那樣離家出走,因為我知道,現在這種時候,輕易的離開,可能就是永別。張家涵看著我,像要把我的模樣銘刻腦內那樣盯著,過了很久,他吸著氣,輕聲問我:&ldo;小冰,你為什麼一定要弄沒洪小姐肚子裡的孩子?&rdo;我轉過頭,冷淡地說:&ldo;我有必須這麼做的理由。&rdo;&ldo;是不是因為,那個孩子跟你有關係?&rdo;他小心翼翼地問,慢騰騰地靠近我,臉色蒼白如一張紙,他伸手握住我的肩膀,像怕我受傷似的,動作輕得不像樣。我抬頭看他,他又問:&ldo;你怎麼知道,洪小姐一定會生男孩,你怎麼知道那個孩子不願出生?你,你剛剛還說他會在地下室長大,那不是你……&rdo;他猛然頓住,死死盯著我的臉,手指顫抖地撫摩上我的臉頰,驚恐地說:&ldo;你,你的臉,好像……&rdo;我的喉嚨湧起一股哽咽,我猛然攥緊他的手腕,將他的手拼命往下拉,我硬邦邦地說:&ldo;你想得太多了,哥哥,你才是該回去睡覺的人。&rdo;&ldo;不,&rdo;他搖著頭,驚惶失措地盯著我,&ldo;不,我沒看錯,我為什麼一直沒發現,你的鼻子,你的眼睛,你的嘴唇,你根本就跟洪小姐長得很像,你根本就是……&rdo;&ldo;我說你想多了!&rdo;我低喝一聲,將他用力拉近自己,看著他的眼睛咬牙說,&ldo;忘掉你的想法,那根本就是你的幻覺,聽見了嗎,那他媽的都是幻覺,是幻覺!&rdo;&ldo;小冰,你是誰?&rdo;他沒有被我影響,執著地問,&ldo;小冰,你到底是誰?&rdo;我是誰?我突然間覺得這個問題無法被回答,世界廣袤而複雜,人的心理構成千變萬化,但在每個空間,每個角落,都沒法簡單有力地回答這個問題,甚至於我問我自己,我是實體嗎?我確實存在嗎?那個叫原冰的符號,真的就是我自己嗎?我是誰?我張開嘴,喉嚨乾澀,我一句話也說不出來。&ldo;你從哪來?小冰,為什麼你從來不說,為什麼你從來不說?!&rdo;張家涵焦灼地抓住我。我為什麼從來不說我從哪來?其實是,我怎麼能說我從哪裡來。我看著張家涵長久地保持緘默,他握住我肩膀的手勁越來越大,表情越來越惶恐,似乎在經歷什麼可怕的事,然後他慢慢搖頭,眼淚迅速從眼眶中溢位來,然後,他用力將我抱緊,擁入懷裡,用的力氣之大超過我對張家涵所具有力氣的認知,在這一刻,他用了能擠壓出我眼中液體的力度擁抱我。他的眼淚低落在我的後頸,我聽見他嗚咽著說:&ldo;你要結束的是誰的生命?你想殺死誰?壞小孩,你想要誰死?你到底想幹什麼?為什麼什麼都不說,為什麼從來不說?&rdo;我沉默著,這都是我無法回答的問題。他一邊抱著我一邊哭,哭得哽咽難言,我默默閉上眼,我想這一刻,他的眼淚滲透進我的面板,直達心臟,他的眼淚流淌過的地方,引起一片熱炙的痛感。我伸出手擁抱住他,我也不想離開他,如果可能,我想跟他在一起,讓他給我做飯吃,我如果要跟他在一起,洪仲嶙這種人我會想設法弄走,他只需要跟我,還有袁牧之,跟我們在一起就夠了。但我一定會離開的,如果他只有我,他會變成一個人。我不喜歡讓他一個人。我抱緊他,在他耳邊柔聲說:&ldo;哥哥,忘掉你腦子裡所想的,跟我一起念禱告吧。&rdo;&ldo;禱,禱告?&rdo;&ldo;是的,跟著我一起唸吧。&rdo;我放柔聲線催眠他,&ldo;我們在天上的父,願人都尊你的名為聖。願你的國降臨。願你的旨意行在地上,如同行在天上。我們日用的飲食,今日賜給我們。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因為國度、權柄、榮耀,全是你的,直到永遠。阿們!&rdo;那是我在地下室看過書中印象深刻的一段,我知道那是信徒在向信仰的神祈禱,一直以來,我認為宗教是一種麻痺意志的東西,我拒絕觸碰任何宗教類書籍,我深信不疑,除了自己,沒人可以救援你。可奇怪的是,這段禱文,自從見過的第一眼,就深深刻在我腦子裡,此時此刻,我自然而然地,需要靠這段文字帶給我一種奇特的鎮靜作用。主啊,願你免我們的債,如同我們免了人的債。不叫我們遇見試探,救我們脫離兇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