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到了掏錢的時候我發現我的錢幣不翼而飛。我很確定查理給我的一疊錢放在牛仔褲的後面褲帶裡,但是現在一摸卻不見了。怎麼會不見了呢?我難道不小心掉了?我偏頭微微閉上眼回想了一遍最後一次看到錢的情形,忽然明白過來,我的錢被人偷走了。偷竊和搶劫,這是自人類建立城邦以來最常見的兩種犯罪形式,在此之前我只在書裡見過有關它的描述,有法學家堅持對這種行為必須嚴懲,法國十八世紀也曾發生過因偷竊而處以絞刑的案例,但我不知道發生這種事,對被偷竊的人而言意味著什麼。我的全部貨幣都不見了,三千九百八十二塊,我只用了兩次,一是在便利店,二是在烤紅薯的攤子前。&ldo;喂,你要不要啊?&rdo;那個小販不耐煩地提醒我。&ldo;沒錢了。&rdo;我說。&ldo;媽的沒錢買什麼啊,一邊去一邊去,別擋著我做生意啊。&rdo;他不耐煩地揮手。我默默地轉身站到一邊,觀察來這個攤子買紅薯塊莖的人們,他們大多行色匆匆,提著公文包或者小挎包,把包夾在胳膊下,掏錢後,一邊啃著這個東西,一邊小跑著奔向不遠處的公共汽車站。看著看著,我漸漸明白紅薯的意義了,對這些人來說,它大概是在正餐之前填飽肚子的一道小食,因為它的香味太濃郁,而它的營養成分又太單一,只能構成對晚餐的一個前奏式序曲。因為想到這個地方,我順帶想象了一下張家涵家裡現在可能有的晚餐內容。他跟我說過,晚餐是一天中最重要的一餐,這個時候他會多做兩個菜,確保有肉有素,我喜歡吃肉,總將味道古怪的青椒和紅蘿蔔夾出來,他每回都邊嘆氣邊嘮叨邊把這些東西吃掉。我幾乎能立即從腦子裡勾勒出他在飯桌上說個沒完的神情。天色已晚,賣紅薯的已經開始收拾東西準備離開。我仍然在看著他,沒有意識地只是觀察,然後我發現他低罵一聲,丟下攤子,大踏步朝我走來。他把一個熱乎乎的東西塞到我手裡罵罵咧咧說:&ldo;賣剩的,給你了,看你可憐。&rdo;我低頭一看,是個形狀難看,烤焦了一片皮的紅薯。&ldo;吃了就回家吧,站馬路中央等天上掉鈔票啊?我說這天也不早了,你再不回去家裡大人該著急了。&rdo;他哼哼唧唧地加了句,&ldo;看你就是欠收拾,不管你了,不想回就繼續待著,等會警察不來管你,該有壞人來抓你。&rdo;他說完就收拾東西推著車子走了,我在他走後又呆了一會,坐下來咬那個紅薯,我發現身體的飢餓程度已經達到一個高度,因為我的手因為低血糖而微微顫抖。我顧不得燙,剝開了皮就直接咬那甜爛的肉,正吃著,忽然有個男人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ldo;小弟弟,一個人坐這幹嘛啊?你家大人呢?&rdo;我抬起頭,是個長相醜陋身材瘦削的中年人,他盯著我的目光流露出明顯的貪婪之意,但臉上偏偏要堆出於此不符的親切笑容,使得整張臉扭曲變形,令人看了很不愉快。但現在我忙著吃東西,於是沒理會他,低下頭繼續啃那個紅薯。&ldo;小弟弟,真一個人啊?哎餓了是吧?這地瓜有什麼好吃的,來,叔叔帶你吃飯去好不好?別怕,叔叔是好人,你別一個人坐這了,走走,咱們吃飯去……&rdo;我覺得他的聲音同樣難聽鼓譟,於是我說:&ldo;這是番薯。&rdo;那個人一愣,問:&ldo;你說什麼?&rdo;&ldo;這是番薯不叫地瓜。&rdo;我淡淡地說,&ldo;你說錯了,我吃了這個就不餓,不需要吃飯。&rdo;他愣住,滿臉堆笑地說:&ldo;行吧,不吃飯就不吃飯,來,跟叔叔聊一下,為什麼一個人坐這啊?跟家裡鬧矛盾了?&rdo;我沒回答。&ldo;來這找工作沒找到?&rdo;他又問。我抬頭瞥了他一眼,心想有些奇怪他為何還不閉嘴。但他顯然誤會了我的意思,只見他眼睛一亮,笑呵呵地說:&ldo;真找不到工作?咳,不是我說,現在工作這麼難找,多少大學生都找不到,更別說你這樣的小孩了。不過也是巧,你今天出門遇到貴人,我正好有個親戚開酒店,他們那需要服務員,怎麼樣,你有興趣沒有啊?&rdo;我聽著這些辨別起來毫無難度的謊話,興味索然地把最後一口紅薯塞進嘴裡。&ldo;哎,你別不信啊,我真能給你介紹工作,不要你介紹費,不壓你的身份證,我不幹那種騙錢的缺德事。你要不信就跟我去一趟,看我說的是不是真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