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昱宇微微笑了,說:&ldo;您放心,我只是在等待時機。&rdo;&ldo;希望不會太久。&rdo;&ldo;不會太久。&rdo;那麼,自己的母親,到底有沒有想過離開父親那樣的男人呢?如果她知道自己辭世後唯一的兒子會被父親像卸除不必要的包袱那樣遠遠地拋開,她會怎麼想呢?對於她的婚姻,到死都套在頭上的婚姻,她會後悔自己曾經的選擇嗎?穆昱宇在接下來的幾天裡常常想到這個問題,他問自己,如若早年,知道自己的婚姻會遭遇今天的難堪和挫敗,他還會以為這種關係無關緊要嗎?還會為了葉氏的注資和合作而娶葉芷瀾進門嗎?答案未必是否定的,穆昱宇知道,在當時的情境中,對成功的執著比什麼都強烈,葉氏將這條捷徑擺在面前,那種誘惑太大,大到足以將與慾望無關的東西都通通無視掉,比如快樂,比如幸福權,比如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的期許和情感。他迄今為止所做的選擇,無不出於對利益最大化的考慮,為了儘可能地實現這一目標,他一路捨棄的東西太多。就好像一個不達目的不罷休的登山運動員,將所有不必要的裝備都丟了,連同伴也被他拋在腦後,等到攀爬到預定高峰時才發現形單影隻,沒有足夠的給養支撐他挑戰更高的地方。穆昱宇覺得滿身疲憊。他忽然就明白了自己的母親,那個低頭繡花的溫婉女子,在她將生命中最好的年華奉獻給一個男人時,她必定也是義無反顧的,可是,當她耗盡全身的力氣時,沒人支撐她繼續往前,她力竭倒地的時候,周圍沒人能扶她一把。養母說得沒錯,名為家庭的機器吞噬了她,她沒來得及等自己的孩子長大。穆昱宇長長嘆了口氣,他忽然想起,自己母系一旁,應該還剩幾個親戚,外婆去世沒一年,外公也相繼離開,但母親應該還有一個胞弟,當初他很小的時候,還記得有個青年抱過他,他稱對方為舅舅。一晃這麼多年過去了,也不知道那個所謂的舅舅還記不記得自己。想來也是刻意遺忘有這層親戚關係吧,不然,為何自己被父親送走他沒出現,自己在姑媽那吃盡苦頭,他也沒出現。反倒是非親非故的穆珏,辛辛苦苦找到他,花了大力氣將他從那個泥坑裡帶出來。社會將血緣這種東西編織成一個彌天大謊,所以當它不起作用時,卻也是加倍的失望。但這麼想的同時,他腦子裡卻莫名其妙重現倪春燕蹬著三輪車帶著自己的白痴弟弟的情形:姐姐瘦削的身體一邊要奮力踩車,一邊還要分神回答弟弟各種蠢問題;那個弟弟明明已經發育得比姐姐還高,作為一個男性,即便是白痴,也該比姐姐有力氣,可他心安理得地坐在三輪車後翹起腳傻笑,姐姐心甘情願地帶著他慢騰騰往前跑。也許,那個姐姐比弟弟還傻。林助理交給他的調查報告中顯示,倪春燕一直未婚,連固定男伴都沒有,她長得好,就算家裡窮,這麼多年來看上她的男人也不是沒有。可她都沒答應,她的左鄰右舍都說,這姑娘怕嫁了人,男方家裡看不上她弟弟,會對小白痴不好。養一個白痴,不是想象的那麼簡單,對他好一天很容易,好一年卻難。倪春燕卻要人家對他好一輩子,都是精打細算過日子的小老百姓,誰也不會昏了頭去趟這趟渾水。所以倪春燕一直一個人。&ldo;她的父母呢?&rdo;穆昱宇問,&ldo;她並不是孤兒。&rdo;林助理笑了一下說:&ldo;先生,這位女士確實不是孤兒,但她的母親在生下她弟弟沒兩年就拋夫棄子,跟別的男人跑了。她的父親從此一蹶不振,常常借酒消愁,在倪春燕女士二十歲的時候因為喝酒過度,酒精中毒死亡。&rdo;穆昱宇愣了一下,喃喃地說:&ldo;也就是說,她二十歲就開始獨立支撐門戶了?&rdo;&ldo;可能更早,這位女士說起來真是了不起的人呢,年紀輕輕就帶著弟弟開店做生意,她遇到的麻煩絕對比一個男人做同樣的事遇到的要多。&rdo;穆昱宇瞥了他一眼,發現助理今天格外饒舌,不動聲色地笑了下,淡淡地問:&ldo;你似乎很同情她?&rdo;&ldo;哪裡,&rdo;林助理正色說,&ldo;準確的說我是敬佩。&rdo;&ldo;哦?&rdo;&ldo;不瞞您說,我也是單親家庭出身,&rdo;他低頭笑了笑說,&ldo;我父親在我十三歲時病逝,母親一直等到我成年了才再嫁。我知道女人在這種情況下有多難。&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