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昱宇微微點頭,一手端著搪瓷缸,另一隻手卻從茶几下伸過去,悄無聲息地握住她的,倪春燕大概剛乾完活,她的手摸上去一片冰涼。倪春燕有些尷尬,試圖抽回去,結結巴巴地說:&ldo;我,我的手涼……&rdo;&ldo;我給捂捂。&rdo;穆昱宇邊說邊放下茶缸,將她的兩隻手都合在自己掌心間,使勁搓了搓,啞聲說:&ldo;捂捂就熱了。&rdo;&ldo;多久?&rdo;倪春燕看著他,目光既深切又悲傷,&ldo;你給捂多久?要沒多久的話,你還不如現在別折騰。&rdo;穆昱宇與她對視,輕聲問:&ldo;你怕什麼?&rdo;倪春燕別開眼,搖了搖頭,千回萬轉之間,這個直率的女人終究還是把這句話說出口:&ldo;怕你變卦。&rdo;&ldo;其實我也怕,&rdo;穆昱宇認真地說,&ldo;我怕你真跟我在一塊,會發覺我其實就一混蛋,混蛋的程度超出你的底線,然後你如夢初醒,對我煩透了,真個下定決心要離開我。&rdo;這句最難承認的話,曾經以為打死也不可能說出口的軟弱的話,現在就這麼輕描淡寫地說出來,穆昱宇直到將它說出來,才發現並沒想象中那麼難,在她面前承認自己也會軟弱,其實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穆昱宇驟然間鬆了口氣,似乎將體內最難以啟齒的部分也能坦然展現了,那餘下的東西,與之相較都輕易起來,都變得沒什麼不能說。穆昱宇堅持握著倪春燕的手不放,他開始低聲坦白自己曾經做過一個夢,在被人下藥的期間,有那麼一段時期,他夢裡夢外不知今夕何夕。他也不過如此,會耽於享樂,會沉溺於虛幻,他的意志堅定心性堅忍並不是一直管用,所以他會想要將夢幻變成現實。可等到一切塵埃落定,發現藥物作用起了基本意義,他誠然是慌亂了,外頭的殘酷無情說穿了都是內心慌亂的遮掩,他不知道怎麼辦,是的,即便強大如穆先生,在面對倪春燕的事情上,也經歷過不知如何安置她為好的困境。&ldo;後來我又服了一次藥,我回到那個夢裡,我發現我其實能分得很清楚,我知道我要什麼,我知道你是誰,我沒把你跟任何別的人弄混,我一直了解你,我一直沒看錯你。&rdo;&ldo;你問我知不知道跟你過日子意味著什麼,我其實知道的,我心裡清楚得很,可我不知道我原來已經很清楚,&rdo;他艱難地笑了下,發現自己實在笑得難看,索性不笑,繼續緩緩地說,&ldo;直到現在我才發現原來我早就準備好,早就準備好接受你,也許在很多年就準備好了。記得嗎,就在你穿著花裙子在大榕樹下等我那個晚上,十六歲的時候,可能那時我就已經想跟你在一塊了,但我那時候太年輕了,你能原諒我嗎?我那時候太年輕,我不懂事……&rdo;倪春燕眨眨眼,眼淚流了下來。&ldo;你,說起來還真是運氣不好。&rdo;穆昱宇低頭,啞聲說,&ldo;你這麼好的女人,如果不是遇見我,你早就該得到幸福。可你遇見我,就註定要比別人花耗更多的耐心和時間,因為我,怎麼說,你別看我在別的事上精明,我在這個事上腦子沒那麼好用,我非要繞一個大圈才懂得一些你一早就知道的道理。對不起,春燕,讓你久等了,你能原諒我嗎?雖然等了這麼久,可我還是來了,我遲到了,可我好歹沒失約……&rdo;倪春燕單手掩面,多少年的委屈一股腦都湧了上來,她憋不住哭了出聲。穆昱宇伸臂將她抱入懷中,緊緊擁抱著再也捨不得鬆手,他安撫著懷裡痛哭的女人,自己也眼眶發紅,他忽然覺得萬幸,幸虧老天有眼,幸虧他素日沒壞事做絕,幸虧過往顛沛流離,今天才終於補回了一點福氣。他們倆偎依在一起,時間飛快溜過。穆昱宇驟然發現已近午夜,窗外突然間響起鞭炮,電視上一群盛裝男女開始集體喊倒計時。在這一刻,彷彿真有一種奇特的效用,舊的一年像翻書一樣翻過去,新的一年在眾人齊聲吶喊中到來,除舊立新,永珍更新,什麼都是新的好,新就意味著過往都揭過去不計較了,前面還有摸不著可能感覺得到的好未來等著。新年到,怎麼著,都該比舊一年過得好。當天晚上穆昱宇沒回去,在倪超的房間裡湊合著過了一宿。他雖然是有備而來,連梳洗用具都帶了,第二天要穿的正裝也熨燙整齊一併備著,但一來他姿態做得低,二來穆宅員工放假,他回去一個人冷清得不行也是事實,所以倪春燕沒狠下心來把他趕走。穆昱宇原本以為要委屈自己在那張舊沙發上窩著,沒想到倪春燕擔心他剛出院不能亂應付,給他在倪超房間裡支了張帆布床,特地找了暖和的新棉被枕頭給他。他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