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卻不曾想到,小寶兒此刻便真的在那兩扇門扉之內。只是他並沒有被捆,確實老老實實地,拿了塊棉布仔細擦拭著蕭墨存浸滿藥液的軀體。他一心向主,已然見到蕭墨存,那便是哪管前頭刀山火海,也會奔了過去,又怎會顧及到白析皓的厲害?白析皓見了他,卻也不趕,只說了一句:&ldo;我先下有法子令你主子復生,你在一旁不許滋擾,不許出聲,明白了嗎?&rdo;小寶兒驚詫得不能自己,他心底敬愛蕭墨存甚深,恨不得拿自己的命去換回主子一命,更兼白析皓那天下第一神醫的名聲在那,這孩子恪醍懂,當下歡喜得淚流滿面,也不懂得分辨真假,只知道傻乎乎點頭。白析皓只顧醫治,換藥不斷,方子一連寫了十數張,小寶兒目瞪口呆地蹲在角落裡,動也不敢動,只瞧著他將主子扒了衣裳,又是拿銀針扎,又是拿銅片敷,又是浸入滿滿都是藥汁的木桶內。那白神醫動作行雲流水,一舉一動之間輕柔溫存,行為之間,彷彿總怕弄痛了主子一般小心謹慎。只是到得後來,白神醫的眼神越來越黯淡,神色越來越疲憊,手指顫抖得越來越厲害,可主子卻仍然如沉沉入睡一般,毫無動靜。最後,白神醫乾脆自己跳入那浴桶之中,一雙手掌直接抵住主子背部,脖子上手上青筋直冒,豆大的汗從額頭處不斷滴下,真個人幾近虛脫,主子仍然一動不動,無知無覺。小寶兒只覺得心底像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狠狠攥住,掐得自己痛到雙眼發黑,他覺得白神醫這個模樣,彷彿那瞧著野狼要死自己孩子的母鹿一般,一籌莫展,卻有種無形而沉重的哀慟,比什麼都令人難受。小寶兒不能自己地站了起來,哭喊道:&ldo;別試了,白神醫,沒用的,主子,主子已經去了,沒用的。&rdo;白析皓恍若未聞,繼續試著各種法子,甚至將那剛才熬好的藥汁含入嘴,口對口試圖喂入蕭墨存的嘴,可人都死了,如何能喝得入藥?那藥汁只能順著下頜,流淌下來而已。&ldo;別試了,沒用的,主子三日前就已經去了,您就讓他死後清淨些吧。&rdo;小寶兒哭著跪了下來。只聽&ldo;哐當&rdo;一聲巨響,白析皓手中的藥罐跌落地上,裂成碎片。他恍恍惚惚地站了起來,將蕭墨存從浴桶中撈了出來,放置到床上,轉身飄渺地道:&ldo;我,我再去尋其他法子,你,你給他擦拭一下,一定還有其他法子的,一定還有。&rdo;小寶兒淚眼朦朧地瞧著白析皓踉踉蹌蹌走出廂房,再砰的一聲關上門,他擦擦眼淚,忍著手上的痛,尋了一方斤帕,細細地替自己主子擦拭身子。觸手之處,皆是一片柔滑,猶如新雪初凝,猶如岫玉拋光,小寶兒一面擦,一面掉眼淚,這樣美,這樣好的人,卻註定要受盡欺侮;他告誡自己人命最為寶貴,可自己,卻只能一死了之,連第一神醫,也救不回來。世道如此艱險不公,又怎能令人甘心?怎能令人做到那&ldo;快樂的人&rdo;,做&ldo;想做的事&rdo;?小寶兒嗚嗚地哭出聲來,忍不住撲到蕭墨存懷裡,貼著他的胸膛,哭個痛快。也不知過了多久,他方苦完,抬起頭,天色卻已發白,小寶兒揉了揉發腫的雙眼,替蕭墨存仔細穿好衣裳,再從懷裡摸出一把斷了齒的梳子,替蕭墨存梳好頭髮,端詳著那張依然絕美的臉龐,小寶兒輕輕道:&ldo;主子,小寶兒還帶您回京吧,回晉陽府,那裡頭,起碼還有郡主,郡馬,還有您拜了堂的新娘子,他們會真心待您好的。咱們回去,好嗎?&rdo;忽然之間,他似乎瞧見那長長的睫毛,輕微地顫抖了一下,小寶兒心裡一震,趕忙揉揉眼睛,卻沒見動靜,自己笑了一下道:&ldo;我可真是傻了,您怎麼會動呢?&rdo;他話音未落,卻真的再次見到,蕭墨存緊閉的雙眼,長睫毛極為輕微地又顫動一下,這次不是幻覺,小寶兒心裡像打鼓一樣砰砰直跳,不自覺後退了一步,忽然踩到什麼東西,發出好大一聲,他才猛然驚醒,跳起來一把推開門,跑了出去,邊喊邊道:&ldo;白神醫,白神醫,主子他,主子他……&rdo;哪知,他一推開門,喉嚨底的那聲呼喊,卻立即被眼前所見,給生生壓了下來。門口站著一人,又瘦又高,面目英俊不凡,姿態翩然若仙,只可惜卻臉色頹喪,兩眼恍惚,一頭極不相稱的灰白長髮,紛紛擾擾,披散腦後。他瞧見小寶兒闖了出來,嘴角浮起一絲慘笑,輕聲道:&ldo;他真的死了,對嗎?&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