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墨存裹著貂裘,站在庭院內的梅花前,風姿綽約,不知站了有多久。一個丫鬟打扮的少女,在他身後不耐煩地跺腳,試圖將侵入體內的寒氣跺開。&ldo;梅香,你知道嗎,收集梅花瓣上的積雪,存下來,是泡茶用的上等之水。&rdo;他輕輕地撫摸著花瓣,象略過情人的鬢角一般溫柔。他象自言自語一樣地說:&ldo;詩韻常常想這麼做,卻又怕雪被汙染了不乾淨,我還笑她附庸風雅。&rdo;梅香心裡暗想,又來了,這個主子自那天昏倒甦醒後,就經常這樣莫名其妙地喃喃自話。&ldo;你明明滿腹牢騷,為什麼一言不發?&rdo;男子終於開口。&ldo;公子,您是主子,我是奴婢,哪裡敢隨便問。&rdo;梅香沒好氣地回答。&ldo;不是說了,沒人之處,別這麼叫我,也別自稱奴婢之類的麼?&rdo;&ldo;誰知道啊,指不定哪天您就忘了自己說過這檔子話,到時候我不是找死麼?&rdo;梅香嘟起小嘴。蕭墨存笑了一下,轉身道:&ldo;我說過,我不大記得先前的事了,但卻會牢牢記得眼下的事情。你信不過我麼?&rdo;&ldo;不是信不過,是看不明白。&rdo;梅香衝到他鼻子底下,說:&ldo;那個小楠已經夠可憐了,遭遇那樣的事,還跟你一樣記不得先前的東西,你幹嘛還要騙她。&rdo;&ldo;難不成,你要我告訴她事情的真相?&rdo;&ldo;那,那倒不是。&rdo;梅香垂下頭。&ldo;梅香,小楠的這個病,叫做失憶症。她是因為覺得之前的經歷太可怕,可怕到不知如何去面對,於是她的大腦自動把這段記憶去掉,這是人的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rdo;&ldo;那,那公子記不得先前的事,也是一種,那個什麼保護麼?&rdo;&ldo;這個麼,卻不是。&rdo;他躊躇了一下,說:&ldo;小楠姑娘有可能會憶起那段可怕的回憶,我卻是,永遠也不可能了。&rdo;他低頭看到梅香費解的表情,不由一笑,揉了揉她的腦袋,說:&ldo;這些太複雜了,現下跟你說你也不懂,我只問你,你喜歡現在的晉陽公子,還是從前的晉陽公子?&rdo;梅香臉上一紅,支支吾吾說:&ldo;自然,自然是現在的公子。&rdo;&ldo;你想過為什麼嗎?&rdo;&ldo;現在的公子是人,而且是個好人,以前的那個嘛,&rdo;她抬頭看了他一樣,沒作聲。蕭墨存嘆了口氣,說:&ldo;你不說我也知道,看這滿府上下噤若寒蟬的樣子,就知道蕭墨存平素的為人如何。治下嚴苛、私刑氾濫、草菅人命這些東西,對這個時代的貴族公子而言,或許是必不可少的權謀方式。但所有這些,都不能成為凌辱一個少女的理由。所以,我很痛恨做這種事的這雙手,這個身體,你明白嗎?&rdo;梅香抬起頭,懵懂地看著他。&ldo;再問你一個問題,你叫我什麼呢?&rdo;&ldo;公子啊。&rdo;&ldo;是不是不管我是殘暴還是溫和,你和這全府上下一百多號人,見到我,都要規規矩矩,喊我一聲公子呢?&rdo;&ldo;對,對啊。&rdo;&ldo;那就是了,重要的並非這個公子是什麼人,而是這個公子只有一個,獨一無二的一個。&rdo;&ldo;但是,這與您欺騙小楠姑娘有什麼關係呢?&rdo;他笑了笑,颳了一下她的小鼻子,說:&ldo;你這個小笨蛋,怎麼還不明白,大錯由晉陽公子鑄成,便也只好,由晉陽公子來盡力彌補了。&rdo;&ldo;公子,&rdo;梅香拉拉他的衣襟,猶豫了一下,說:&ldo;其實不止是小楠。&rdo;蕭墨存顫聲問道:&ldo;還,還有其他人?&rdo;&ldo;我知道的,還有一個叫柳亭的姐姐。&rdo;&ldo;她,怎樣了?&rdo;&ldo;瘋了,後來就沒了。&rdo;蕭墨存呆住了,苦笑了一下,啞聲道:&ldo;一共還有多少人?&rdo;&ldo;我不知道。房裡的淑芳姐姐跟您的時間最長,應該知道得最清楚。&rdo;蕭墨存輕輕地揉著自己的太陽穴,說:&ldo;看來,無論我怎麼做,都洗不乾淨這雙手上的罪孽了。&rdo;他雙手緊握,狠狠地一拳砸向梅樹,砰的一下,梅花紛飛,他喃喃地自語:&ldo;為什麼,為什麼我要接替這樣的人渣活下去。&rdo;&ldo;公子,您說什麼?呀,公子您流血了!&rdo;梅香一聲驚呼。他低頭才發現,那如白玉雕琢一樣優雅的手背上,擦破了一大塊皮,正汩汩往外冒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