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是她先故意對著那男人視而不見,再當著那男人的面提到&ldo;新收&rdo;、&ldo;寵幸&rdo;等字眼,舉手投足,均含有輕視和警告。她是江湖女兒,為人向來豪爽快意,做到這一步,已是侷限。哪知那男人沒有反應,反倒是沈慕銳,唯恐她欺負了人似的,先聲奪人,吩咐什麼&ldo;見蕭公子如見我&rdo;之類的荒唐指令。紅綢心裡暗暗生氣,表面上卻不動聲色,瞅準了沈慕銳在船頭應酬各位弟兄之際,返身入船艙,先給那個男人來個下馬威。然而,在她第一眼瞧見位蕭公子那張臉時,心裡原本還存著的輕慢之心,霎時間煙消雲散,不知所蹤。確實,誰能夠對那樣神仙似的人物心存驕縱怠慢?這種男人,是她以往的生活中,想也想不到的人物,不僅在於那張臉,而且在於這人周身的氣度,那種君子如玉,卻又貴氣端方的感覺。那種美,乍眼一見,不是令你如痴如醉地沉溺,而是令你不由要垂下頭,自慚形穢,無法正視。天不怕地不怕的紅綢,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手足無措,心裡莫名其妙地如揣小鹿,狂跳不已。她甚至亂七八糟地想到,身上這件鵝黃衫子,擺角有一處汙漬,也不知對方會不會注意到;早起吃了的魚腥之物,也不知口氣還留有不曾,會不會衝撞人家?首領吩咐自己為人收拾的屋子,她先前心存不忿,故意落下不止一樣東西,如今可得想法先行上岸,瞞著這人,乾淨備齊了才是。紅綢不知道那一日,自己是怎麼走出船艙,只記得那男人請她喝了一杯極香的茶,用溫潤如玉的聲音,告訴她一個很普通的道理:情愛之事,如人飲水,冷暖自知。其後,那個男人與自己又聊了好些閒話,細細向自己詢問島上的風土人情。待到紅綢走出船艙,甲板上被風一吹,忽然覺得,自己與那神仙似的男子,竟然不知不覺,消除了許多隔閡。她臉上微微一笑,想起這位蕭公子所說的話,可不是,沒有人規定,誰只能喜歡哪一種人,不能喜歡哪一種人,就好比喝茶解渴還是喝水解渴一樣,並無唯一答案,只有你自己心中所感而已。既然如此,自己又如何能用自身不幸的經歷,就先行斷定,這人跟著首領,必定心懷不軌,必定是狐媚禍害?何況,那麼一個氣度不凡的大家公子,配沈慕銳,只怕還委屈了人家。又談何攀附?待到下了船,親眼瞧見,沈慕銳如何小心翼翼地擁著那人上島,如何對那人呵護備至,紅綢心裡,已有最初的憤慨憂慮,變成說不出的高興。因為她看到,沈慕銳那眼底眉間,閃動的是自己從未見過的珍重歡喜,紅綢心裡一軟,倘若兩人真是彼此用情至深,自己又何必要做那壞人?沈慕銳與那人相攜並立,畫面如此和諧美好,自己又何必去破壞?對蕭墨存來說,收服紅綢,只是他踏入凌天盟,要做的第一件事。事有輕重緩急,人也分三六九等,有些人,如朝堂上不懷好意的官吏,凌天盟戒心甚重的頭目,他可以不予理會;但沈慕銳的好友親朋,他卻任由對方對自己心懷敵意。沒有人比他更清楚,愛情種東西,哪怕海誓山盟,哪怕肌膚相親,實際上卻改變不其脆弱的本質,他不能讓那種來自外在的懷疑窺探,毀掉自己在此時空好不容易找到的情感。他從見紅綢第一眼,就知道,這個女子於沈慕銳,有如錦芳之於自己,是真正共過患難,可以性命相托的親人。他留心觀察,發覺女子於一群男子當中神情爽朗,舉止大方,不是那起扭捏造作之人;她初見自己,雖以言語擠兌,可措辭又不算刻薄,足見並不是心思歹毒。待到不請自到,進了船艙,卻又迷茫猶豫,始終沒說出那等傷人言語,足見此人性情耿直,能辯是非,講道理。有了這幾點,蕭墨存便胸有成竹,先對紅綢存了三分好感,於是,他接著斟茶,講了那一番道理,見她眉眼已有所動,蕭墨存心下明白,此人聽得進自己的話。等到上得島來,蕭墨存再在待人接物,日常應酬上,下了點功夫,為紅綢著想一番,不出數日,已讓這個生性豪爽的女子,將他當成自己人看待。蕭墨存本就相貌甚好,又兼和煦溫文,十餘日後,靠著他的個人魅力和絕佳風度,已然贏得島上諸多住民的喜愛。他留心觀察這個島,發覺其佔地不廣,卻物產豐富,漁業、種植業、製造業都自成體系,崗哨、巡邏、護衛等更是嚴密不亞於皇城守備,島的周圍遍佈暗礁蘆葦,尋常漁船不要上島來,便是靠近此水域,都會被巧妙驅逐。可能因為這個原因,島上民風淳樸,個個奉沈慕銳若神明,連帶著對自己,也多幾分肅然起敬。在蕭墨存的努力下,漸漸的,人們也開始與他親近,小孩子碰到他,也會撲過來與他玩耍,誰家燉了肉,也有人惦記著,給蕭公子送一碗嚐嚐。這些久違的樸素情感,都是蕭墨存以往在深宮大院沒法感受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