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從此便定格在蕭墨存腦海中,深深銘刻在記憶,在經歷過命運給予的眾多磨難和饋贈後,他曾經想起被格外珍藏的這一刻,曾經拿出來獨自回味,然後問自己,當時若是知道,那是兩人在島上相處的最後一刻甜蜜時光,那麼,在當時,他會不會捨得讓沈慕銳走?只可惜,人生沒有如果,命運的不可抗拒就在於,哪怕你未卜先知,哪怕你做足準備,可你仍然會被以不同方式推向相同的結局。蕭墨存兩世為人,數度徘徊生死之間,終於明白,你所要抗拒的並不是命運,而是抗拒認領命運的過程中,那些不斷出現的暗力。這些力量拼命要將你拉入泥沼,拉入平庸,拉入隨波逐流,這些力量,無時無刻不在想要改變你的價值觀,改變你的人生態度,改變你所相信的溫暖、平等、尊重和愛的原則。你所要傾盡全力抗爭的是這個,進而爭取在不同的時空中,做同一種有血有肉,有良知有信仰的人。只是在當時,蕭墨存並不知道,濃重的悲哀由此埋下,所以,儘管有些說不出的惴惴不安,他仍然在昏睡中鬆開了環抱那個男人壯實腰身的手。再一次醒來,居然是被人弄醒的。他好不容易睜開眼睛,卻看見多日不見的小全兒一臉焦急地搬動他,見他睜開眼睛,嚇了一跳,結結巴巴地道:&ldo;公,公子,你醒來,快隨我逃走,遲了他們就殺進來了!&rdo;&ldo;什,什麼?&rdo;蕭墨存茫然地問,這才注意到,外面不知何時殺聲震天,火光灼灼,印在窗影上一片刀光劍影。他心裡大駭,也不知哪來的力量,一把攥住小全兒的臂膀,道:&ldo;怎麼回事?外面怎麼回事?慕銳呢?慕銳在哪?&rdo;小全兒不答話,反手搭上他的手,扯過一旁衣架上的披風為他裹上,遲疑了一下,扯過一根衣帶將他牢牢綁縛在自己背上。蕭墨存心中愈加疑惑,勉力掙扎道:&ldo;不,我不走,小全兒,放我下來!放肆!王福全,你連我的話都不聽了?你想忤逆犯上是不是?&rdo;小全兒回頭慘淡一笑,道:&ldo;公子爺,小全兒該死,但也要把您就出去才死,今兒個,您只能聽我一回。&rdo;小全兒揹著他,一咬牙踹開了門,只聽外間殺聲鋪蓋地,夾雜著嬰兒啼哭,婦人號喪,男子慘叫,平日裡祥和美麗的小島,今夜裡直如人間煉獄,觸目之處,盡是血紅一片,映著火光刀光,令蕭墨存驚詫到說不出話來。正在此時,一個人影飛撲過來,衣襟上佈滿血跡,手上持的單刀猶自滴著鮮血。蕭墨存認得,此人是凌天盟駐守總壇的一個頭目,此刻那人雙目猙獰地盯著他們,吼道:&ldo;大顆兒,害死盟主的賊子蕭墨存在此,快來將他千刀萬剮啊!&rdo;小全兒冷冷一笑,道:&ldo;就憑你?笑話!&rdo;那人撲過來與小全兒纏鬥一處,蕭墨存在他背後被晃得神智迷糊,只愣愣想著,這不是真的,這不是真的,小全兒明明只是貼身小廝,何時懂得的上層武功?凌天盟總壇明明隱秘而安全,如何會一夕之間被人攻破?沈慕銳明明神功蓋世,那人如何咒他死?自己愛沈慕銳至深,且纏綿病榻,對外面發生的事情一無所知,如何會成了害死他的奸賊?這一切都亂套了,根本不是他病體未愈的頭腦能夠想明白,他緊緊拽住小全兒的背部,心底隱隱約約猜到某些自己不願意去猜想的可怕事情,只覺全身都不可抑止地戰抖起來。迷迷糊糊的,只聽得那人邊打邊罵:&ldo;你們兩個毒辣陰狠的奸賊!我今就殺了你們,給盟主報仇!&rdo;那人畢竟武功高出一籌,小全兒揹負一人,漸漸有些落下下風,那人揪準機會,一柄彎刀明晃晃地直朝小全兒背部砍去,直要將蕭墨存命劈刀下,在此千鈞一髮之際,卻被旁邊伸出一柄長劍架開,一個聲音冷冰冰傳來:&ldo;窮寇也敢對我天潢貴胄動手,真是活得不耐煩了。&rdo;蕭墨存一聽這個聲音,頓時覺得一顆心沉到底,他睜眼看著那個拿玄鐵重劍,身著黑衣,臉龐剛毅的男人,電閃雷鳴之間,忽然將許多此前未曾細想的片段串聯起來。蕭墨存一雙清亮眼眸直勾勾地看著那個輕鬆收拾敵手的男人,咬牙道:&ldo;恭喜你了厲將軍,此番剿匪奇功,怕是可以封侯拜相吧?&rdo;厲崑崙手一頓,偏過頭去,不敢接觸他的眼睛,卻聽見蕭墨存冷淡微弱的聲音一下下如刀刻一般,砸得自己心裡發疼:&ldo;還有你,小全兒,不,我該稱呼你王大人,皇帝陛下,許給你多少好處,讓你在我這裡,如此委曲求全?&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