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說還好,這一說,倒是提醒了我還有夏兆柏這個混蛋,我畏懼起來,再借我十個膽,我也不願在林家老宅,與夏兆柏再進行那種莫名其妙的對話。我更加想要回去,自顧自下床穿鞋,剛剛俯下身,卻有一陣劇烈的眩暈襲來,我險些站立不穩,一頭栽下,還好宋醫生眼明手快,一把將我扶住,這下不由分說,將我推回床上,呵斥說:&ldo;病了就得老實休息,不聽醫生的話,你是不是想一輩子躺床上?你以為病了光榮啊?誰給你發獎章啊?還不是連累家人,自己都不當心自己,想要誰來當心你???????&rdo;我聞言一震,偏過臉去,眼裡似乎有股熱流想湧上來。此情此景,無比熟悉,我幾乎要忘記自己的新身份,以為還是那個他從小看到大的東官。這宋醫生幾十年罵人都沒什麼新花樣,翻來覆去不過這幾句,當初若是罵我,還會惡狠狠加一句&ldo;我讓七婆看著你&rdo;如此而已。他嘮叨那許多,也就這句話最有威脅,因為我們皆知,七婆在我心目中地位甚高,我不能不買她的賬。可如今事過境遷,東官做了那車下亡魂,我成了十七歲的病弱少年,哪裡還有立場身份,來聽結尾那一句&ldo;我讓七婆看著你&rdo;呢?我深吸一口氣,抬頭淺笑,打斷他滔滔不絕的譴責,說:&ldo;宋醫生,謝謝你。&rdo;無論如何,都要說這句謝謝。至少,謝謝你,讓我在這所舊宅,不至於孤獨一人。他一頓,隨即笑眯眯地說:&ldo;你這孩子,也太過多禮了。可見家裡大人教得真好,這就難怪了。其實,該我說謝謝才是。&rdo;&ldo;什麼?&rdo;我驚奇地問。宋醫生有些默然,隔了一會,方淡淡地說:&ldo;東官,哦,就是林世東,難為你還記得他,知恩圖報,給他掃墓。&rdo;我心裡砰砰直跳,卻強自攥緊被角,裝作毫不在意的模樣,說:&ldo;這,這是應該的,林先生捐助過我,所以??????&rdo;宋醫生一貫慈眉善目的臉上,居然略過一絲嘲諷,摸摸我的頭,說:&ldo;當年受過林家恩惠,受東官恩惠的人多了去了。可他死了這幾年,卻只有你念過他的好??????&rdo;他嘆了口氣,口氣驟然蒼涼。我見不得一個老人如此傷懷,忙說:&ldo;不會,您不是也記著林先生嗎?&rdo;他一愣,隨即微微笑了起來,點頭說:&ldo;是啊,我也記著他。&rdo;&ldo;我想,不相干的人,就算記著林先生,林先生也不在意,但您這樣的長輩念著他,若是他泉下有知,應該會高興的。&rdo;我前生今世,最擅長的便是哄這等老人家開心,不管是精明強幹的七婆還是我現在那位彪悍的母親,拿下馬全不在話下。果然,宋醫生聽了我這兩句,呵呵低笑,玳瑁眼睛之後,卻閃過一絲淚光。他摸摸我的頭,只是摸著,默然不語,我任他動作,心底也頗為感慨:當初我對這位醫生伯伯,並非有多親厚,只是遵照上輩慣例,聘他做家庭醫生,每月為他出豐厚薪酬養老而已。卻從沒有想過,這位醫生倒還成了,記得林世東為數不多的幾個人之一。真是處處有意外的世界。&ldo;好好休息。&rdo;宋醫生看著我復又躺下,笑眯眯道:&ldo;這房內東西都齊全,你要什麼,自己找去,到吃飯時間,有菲傭會將飯食送上來,你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我會囑咐他們。&rdo;他停頓一下,忽而又摸起我的頭髮,說:&ldo;放心,夏先生去公司了,看樣子今晚還有應酬,沒空管你。明日我帶你去醫院檢查,若無事,我開車送你回家。&rdo;&ldo;我想先回去??????&rdo;&ldo;孩子,你不瞭解夏先生。&rdo;宋醫生忽然收斂了笑容,說:&ldo;這時候你若走了,招呼都不打一聲,他一定會覺得你對他不夠尊重,我怕到時,你反倒惹了不必要的麻煩。&rdo;我噤聲,確實,為一杯檸檬水害得人家破人亡的人,只怕已將自尊拔高到不可思議的地步,誰知道會為一個陌生少年不辭而別幹出什麼來?我心裡一凜,到底還是點了點頭,說:&ldo;好吧,我等明天,見了夏先生再回去。&rdo;&ldo;乖,&rdo;宋醫生極為滿意,說:&ldo;別忘了,明日九點,我過來接你。&rdo;可我還是不願在此多呆,前塵往事,早已如夢如煙,人死了,本就往事皆空,那等恩怨情仇,糾纏不清,不是死過一次的人還該執著不休的。私心裡,好吧,我承認我怕夏兆柏,前世在他手上吃虧太大,如今只要想起他的臉,我就不寒而慄,周身不自在。我明明白白知道,自己是無法再裝出若無其事的陌生人嘴臉,在我從小到大,熟悉到每塊地磚都瞭然於心的房子裡,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