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話雖如此,我心底對他,卻還是感激。不是每個人都會在別人的困難面前伸出援手;也不是每個人,都能在幫助別人的過程中,處處顧及被幫助那一方的感受和自尊。我隨著他一道走進另一邊的員工通道,搭乘電梯直達一層,到得那邊,他又領我從酒店另外一側的偏門走去,親自替我開了門,一股夜晚的清涼空氣,頓時迎面撲來。&ldo;謝謝你,我在這裡搭乘計程車便好。&rdo;我微笑著道謝,想了想,又說:&ldo;你先上去吧,不用管我。&rdo;陳成涵卻沒有動,微笑著說:&ldo;我看著你走。&rdo;他喚來一名大堂侍者,低語了幾句,那人便跑開,不一會,一輛紅色計程車自前面那邊開了過來,陳成涵替我開了車門,看我坐了進去,忽而手抵車門框,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我,說:&ldo;簡逸,類似今晚這麼愉快的交談,我希望能有下一次,不知道能否有這個榮希?&rdo;我淡淡苦笑,有很多時候,人的交會,可不會因為你此刻主觀願意怎樣,便會怎樣,然而,對著這樣一雙亮閃閃卻又蘊藉柔和的眼眸,我做不來當面拒絕,只能含糊其辭地說:&ldo;有緣的話,自然可以。&rdo;他眼睛微微一眯,似乎閃過一絲利光,隨即卻輕輕笑了,微笑若水波盪漾,一層層漚染整張臉,溫柔而堅定地用中文說:&ldo;我們一定會再見面的,再見,簡逸。&rdo;我不以為意,朝他擺擺手,他關上車門,笑著目送我的車離去,車離開好遠,我轉頭望去,似乎還見到他佇立的身影。這天晚上夜涼如水,我半開車窗,四月微潤的空氣流淌而入,霎時間將你帶進一個水狀的心境中。今晚發生的一切,如今想來,均恍若一夢,無論是那富麗堂皇的星級酒店;還是夏兆柏被我綁在床上,冷峻而狠厲的臉;抑或陳成涵柔聲細語,體貼入微的聲調動作,在此刻,均隨夜風,吹散開去。半生榮華,半生操勞,到頭來,又剩下什麼?繁華如夢,到底此刻,我方真正明白,這如夢二字,何等沉重,卻又何等無可奈何。我張開雙手,眼前這雙少年的手漂亮得宛若整塊羊脂白玉雕就而成,然而,卻又無比疏遠,彷彿與我,全無干系。夏兆柏問我,林世東怎麼說他,林世東的心目中,對他到底有什麼看法。其實我的回答,只是一半。只有我知道,在我的內心,夏兆柏這等人,便如天敵一般,會令你恐懼害怕,但是,卻又令你由衷欽佩,因為他總是一往無前,想要什麼不擇手段。他擁有著我前世今生,永遠也不敢懷想的力量和慾望,貪婪與野心,這種種一切,匯聚成那存在感極強,天生便令人感到壓迫臣服的氣場。夏兆柏大概怎麼也想不到,其實林世東有多羨慕他,因為他便是被人矇騙,遭人背叛,只怕也能東山再起,鹹魚翻身;因為他那樣的人,總會有辦法解決困境,一往無前;因為,若今日重生在簡逸體內的人是他,他絕不會如我這樣,張開雙手,除了兩手空空,還是兩手空空。我回家的時間已接近凌晨,這一次簡師奶並無等我,而是早早熄燈安歇。我進屋換衣服洗漱,便是再輕手輕腳,三十幾平的房子裡,也仍然驚動到她。我衝了涼出來,便見到簡師奶打著呵欠,端了杯熱牛奶過來,說:&ldo;仔,今晚玩得開不開心啊?&rdo;我接過牛奶,道了謝,笑說:&ldo;還算可以啦,對了,吃了龍蝦,叫什麼布列塔尼龍蝦。&rdo;&ldo;什麼又是布又是塔,鬼佬就是喜歡亂整,海鮮的甜味都被芝士奶味給弄沒了。&rdo;簡師奶一臉鄙夷地說:&ldo;叫我說,海鮮就清蒸最好,味道鎖住了才好吃嘛。&rdo;&ldo;是啦是啦,媽子煮飯最厲害了,&rdo;我笑了起來,趕她去睡覺,說:&ldo;早點睡吧,我飲了牛奶也睡了。&rdo;簡師奶點點頭,轉身要走,忽然回頭說:&ldo;仔啊,你哪裡來的這套西裝?借人家勇哥那套呢?&rdo;我猛然想起,穿去赴宴那套老舊西服,早被我脫了扔在夏兆柏的套間裡,現在穿回來的,是林世東生前的西服。我忙說:&ldo;那個,媽咪啊,人家說勇哥那套太舊了,不適合在那種大場合穿,然後就送了我這套。&rdo;簡師奶摸著那套西服,嘖嘖搖頭說:&ldo;作死嘍,這種衣服,要一兩萬吧,你那個朋友真是二世祖,這麼貴的衣服,說送人就送人啦?真是敗家仔,只識花錢不識賺錢,你以後不準跟這種人來往了,知不知道?&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