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音到最後已經小了下來。&ldo;正因為你費了那麼多心血,這幅畫才值得這個價錢,你其他的畫,雖然漂亮,但是都不值,&rdo;莊東榮就象那條伊甸園的蛇,聲音平靜而誠懇,說的是絕對的真相,&ldo;這筆錢可以救你女兒的命。你妻子如果在天有靈,知道這件事情,想必也不會反對。只是一幅畫而已,何況你以後還可以再畫的,是不是?&rdo;根本沒辦法拒絕的條件。那筆錢為數不少,完全可以補上剩下醫療費的缺口,又或許是真的有神靈庇佑,那種藥產生了效果,終於把薛苑從死亡線上拉了回來。看到女兒在病床上露出了久違的笑容,薛衛國這麼一個大男人,哭得完全不成樣子,他覺得賣掉那幅畫那是自己人生中最正確的一個決定。若干年後之後他才知道,做決定是容易的,難的是如何面對做完決定後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他從來都不是一個有錢的人。改革開放進一步深化,老式的國營廠難以維繫,拖欠工資,所有人的生活每況愈下,而他更慘,還帶著一個身體不好需要補充營養的女兒。餓著肚子的是沒有力氣和資格清高的。清高這種東西只屬於衣食無缺的人,對於他而言,是負擔不起的奢侈品,他需要錢。莊東榮夜色更沉了,氣溫似乎又下降了一點。風過之處,天空上的星星也冷得顫抖。夜色和路燈光芒競賽著要控制草坪,視線所及的草給渲染上一層黯淡的銀白。薛苑慢慢開口。&ldo;我爸爸認識了莊東榮,走上了一條不能回頭的道路。他的後半生毀於一旦。&ldo;你完全想象不到我爸爸仿造了多少李天明的畫,具體的數目我不清楚,我懷疑世界上也沒有人能弄明白。嗯,還有幾幅陳孟先先生的。上次你問我關於陳孟先先生《火燒雲》那幅畫,我沒辦法回答,就是因為那副作品也是我爸爸偽造的。我覺得羞恥,你要我怎麼跟你承認……&rdo;蕭正宇打斷她的話,說:&ldo;我理解,反倒是你,不要太介懷。&rdo;&ldo;基本上,李天明的每一幅作品,我爸爸都仿造過。莊東榮給我爸爸帶來李天明,偶爾還有陳孟先和其他幾個畫家的作品的照片,哪怕是他們沒公佈於世的作品。我爸爸仿造李天明的作品,達到了以假亂真的地步,幾乎連我都分辨不出來。舉個例子,費夫人手裡這七十多張藏畫裡,有三幅是我爸爸偽造的。&rdo;蕭正宇肅然一驚。他知道費夫人的藏品真假都有嶽萬里把關,嶽萬里是行家中的行家,能瞞過他的眼睛,偽造的水平不知道得多高才行。他略一思考:&ldo;這個莊東榮,恐怕來歷不小。&rdo;&ldo;應該是。不說他了。&rdo;薛苑搖搖頭,無意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換了一個。&ldo;我記憶中的人生開始於生病那年。生病之後,有大半年的時間我都沒去幼兒園,藥物讓我的免疫系統變得很糟糕,風一吹就傷風感冒。一個不小心就進醫院,有一段時間手上都是針眼。還好那時候年紀小,用了大概兩三年的時間終於調養好了身體,慢慢恢復過來。這些年一直很健康,不但沒再生過大病,小病也差不多絕跡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ldo;養病的那兩三年,因為不出門,我天天跟著我爸爸學畫畫。雖然我在美術學院成績那麼爛,其實我小時候,還算得上很有繪畫的天賦。我是那種天生對色彩和光影敏感的人,我不像你那樣過目不忘,但是我對影象的記憶力總是很牢。不知道你會不會覺得誇張,我現在還記得我小時候眼睛裡看到的世界‐‐所有的一切都是由顏色組成的,花草樹木天空雲朵,在我眼裡都是美妙的顏色;聽音樂,讀書,甚至吹過耳邊的風都會使我聯想到各種適合的顏色。&ldo;我爸爸是世界上最好的美術老師,他開始成系統的教給我繪畫知識。我爸爸自從仿造贗品以來,就有很多錢,以前省吃儉用的買顏料工具,後來是想要多少就有多少。那時候油畫在國內的市場開拓起來,莊東榮每次上門,都會帶來很多工具和書。各種各樣的畫冊,圖冊,真的是應有盡有,還有不少外國的畫冊。後來我再大一點,沒事就翻著英語字典,一個個單詞查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