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苑不動聲色用眼角餘光環顧四方，五米之外的樹下，四五個老太太正在打牌。更遠一點，兩個年長的老者在說話。她定下神來，乾脆把話說開，&ldo;我決定辭職。下個星期就去公司辦辭職手續。&rdo;李又維笑容不改，彷彿她說的是杞人憂天般的笑話：&ldo;看來我給你的郵件你沒開啟。原以為給你幾天時間考慮，想不到你就考慮出這個結果，白白浪費了時間。薛苑，你這個人做事，小事嚴謹，大事卻糊塗透頂。一條道路走到黑也不肯回頭，都學不會看看談判物件再說話。我不點頭，你以為你能辭職？你的檔案戶口都還在這裡。&rdo;他的話跟秦瑋的話截然相反。薛苑不看他，沉默一會，又問：&ldo;你要怎麼樣？&rdo;他頭上的樹冠綠意濃濃，陽光透著濃密的枝葉漏下來，整個人籠罩在錯落的光影下。李又維下顎被照亮，但眼睛卻在暗處，就那麼笑了。&ldo;你是我的福納麗娜，怎麼可能離開我呢。&rdo;窗外的風景一掠而過，薛苑坐在車上發愣。她對自己為什麼會跟李又維一起來到這個陌生的地方一點真實感都沒有。似乎自己在這個人面前，總是沒轍；想來想去，大約那句&ldo;你難道就不想去見你父親的舊友&rdo;讓她再次動了心。那是這個城市郊外的別墅區，一條小河穿越其中。薛苑寫生時來過一次。她對這條安靜的河流印象頗深。跟別的河流不一樣，這條河的顏色介於蔥綠和藍色之間，在清晨或者傍晚的時候顏色總會發生細微的變化；站在遠處看，彎彎曲曲一直向東，彷彿一條正在修煉的青蛇。他們要去的別墅就在河邊，靜悄悄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因此小花園裡的白色菊花格外醒目。薛苑心裡劇烈咯噔一下，說：&ldo;這是怎麼回事？&rdo;李又維摁了幾下門鈴，慢吞吞開口：&ldo;我沒告訴你嗎？莊東榮一個月前因病去世。&rdo;那瞬間薛苑有掐死他的衝動，因為在別人門口，她不敢大聲說話，但憤怒一絲不少：&ldo;你知道他死了為什麼還帶我來！&rdo;&ldo;眼睛看到的都未必是事實。你來一趟，可以確認一下。更何況，有些東西是要當事人死了才能看到的。&rdo;門從裡開啟，開門人是一個二十來歲的漂亮女孩子，臉上帶著這個年紀的人完全不符合的憂鬱，不過在看到李又維的一瞬間振奮了精神：&ldo;李先生，你來了。&rdo;&ldo;是啊。&rdo;李又維對女人從來所向披靡，是薛苑之前就知道的事實，但不得不歎服李又維的手段。薛苑很快知道開門的女孩名叫莊聞歌，是莊東榮的小女兒。莊東榮生前收藏了不少藝術品，他去世後，幾個子女打算出售這些藏品，訊息一放出，不少收藏家或者商人前來觀看估價。李又維之前來過一次，以藝術品商人名義跟這家人接觸的，並且表示打算出高價購買，因此得以登堂入室。兩人跟著莊聞歌來到客廳。客廳的長桌旁坐著七八個人，每個人臉色都很難看，正在爭吵什麼，拍桌子敲板凳，那句&ldo;爸爸在的時候都說過這套房子給我&rdo;顯得格外刺耳。他們爭吵得太投入，對他們的來訪並不太在意，那位看起來年紀最大的中年人在混亂中說了句：&ldo;聞歌，帶他們去父親的書房看藏品，不過小心點，不要讓他們把東西弄壞了。&rdo;莊聞歌怯生生的&ldo;嗯&rdo;了一聲，對李又維尷尬的頷首：&ldo;你們跟我過來。&rdo;書房的房門相當厚實，書房隔音效果非常好，但那爭吵聲還是能隱約聽到。莊聞歌低聲解釋：&ldo;真不好意思，我哥哥嫂嫂他們……哎，都一個月了。&rdo;薛苑隨口問：&ldo;怎麼了？&rdo;李又維負手，慢慢看著書架上的一個精緻的茶壺，隨意說出兩個字：&ldo;遺產。&rdo;薛苑不解其意：&ldo;遺產？&rdo;李又維說：&ldo;錢什麼時候都是好東西。&rdo;莊聞歌抱著腦袋，痛苦蹲在地上：&ldo;是啊。爸爸去世後，我大哥二哥吵架打架都沒停過，為了這套房子和裡面的藏品。前幾天，在國外的大姐也攪和進來，啊，真是一團糟，這段時間什麼都幹不了。&rdo;薛苑沒有兄弟姐妹，雖然能理解她的痛苦，但還是覺得不可思議：&ldo;都是一家人，何必為了房子和錢搞得反目成仇？&rdo;聽到她的話，李又維微微搖頭：&ldo;反目成仇？你死我活都不奇怪。&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