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試圖回頭問他想做什麼,趙初年的動作已經回答了。他的手掌貼在她的小腹,輕輕揉著她的胃,不重不輕的力度,深深淺淺,拿捏的力道比她自己的還要準確一些。手心的溫度透過睡衣傳遞過來,好像會走路的熱水袋一樣。不知道什麼時候起,臥室裡燈已經滅了。一切那麼寂靜,連窗外的湖水波動也聽不到了;空調還不知疲倦地響動著;心跳聲變成了鼓點,張牙舞爪地要從胸腔裡跳出來。趙初年手上的力度一點沒少,低聲問她:&ldo;現在好一點沒有?還疼嗎?&rdo;孟緹沒有回頭,看著月光在地板上畫出的塗鴉,很久後才&ldo;嗯&rdo;了一聲。趙初年聲音卻忽然飄忽起來,&ldo;知予小時候也是這樣,經常肚子疼,我們買不起好的藥,一般的藥她吃了根本沒有用。肚子疼的時候,我都是這樣抱著她,幫她揉一揉,給她講故事。揉著揉著,她就睡著了……&rdo;熱起來的心口驀然冷下去。孟緹喃喃反問:&ldo;講故事?&rdo;&ldo;對啊,知予喜歡安徒生。我給她講海的女兒,她哭得好傷心。其實她很堅強的,摔倒了受傷了都不哭的,可偏偏為了一個童話人物哭得那麼傷心,&rdo;趙初年輕輕開口,&ldo;她還很喜歡《小王子》,我一遍遍的講給她聽,她也百聽不厭。&rdo;黑暗中一切的聲音都被放大,孟緹不敢大聲說話,低聲回答,&ldo;《小王子》,我大概是看過的,其他都忘記了,就玫瑰花那節還有些印象。&rdo;趙初年微微笑了,低語,&ldo;你當時最喜歡這段啊,你還記得嗎?&rdo;孟緹一驚,說:&ldo;啊?什麼?&rdo;趙初年吻了吻她的後頸窩,低聲念起來,&ldo;我的那朵玫瑰花,一個普通的過路人以為她和你們一樣。可是,她單獨一朵就比你們全體更重要,因為她是我澆灌的。因為她是我放在花罩中的。因為她是我用屏風保護起來的。因為她身上的毛蟲是我除滅的。因為我傾聽過她的怨艾和自詡,我聆聽著她的沉默。因為她是我的玫瑰。&rdo;心口裡有個零件鬆了,又被劣質的材料縫合起來。孟緹渾身發顫,咬著唇,輕聲說:&ldo;你妹妹很幸福。&rdo;趙初年輕聲笑了,整個房間的空氣彷彿都在震動。他夢囈一樣說下去,&ldo;幸福啊,大概是吧,你那時候只要我離開一步都要難過的,每天晚上都要等我回來了才肯上床睡覺。&rdo;孟緹咬著唇,&ldo;……不是我,是趙知予。你弄錯了。&rdo;有好一陣子屋子裡沒有任何聲音,趙初年靜了一會,才說下去,&ldo;可她現在也許都不記得我了,根本想不起還有我這樣一個哥哥。&rdo;&ldo;不會的,她怎麼會忘記你呢,你那麼愛她,絕對沒那麼種可能性,&rdo;孟緹眼眶發酸,死死盯著空氣中的某個黑沉沉的角落,&ldo;趙老師,你找過她沒有?&rdo;&ldo;找過的啊,&rdo;趙初年靜了靜,沒在這個話題上說下去,辛酸苦澀的語氣微妙的一轉,變成了另外一種祈求,&ldo;阿緹,別叫我趙老師,叫我&lso;哥哥&rso;好不好。&rdo;手心不自覺已經被攥成了拳頭,指甲掐在肉裡,硬生生的疼,比胃裡的疼痛還要更甚。她聲音發顫:&ldo;如果我叫你&lso;哥哥&rso;,你就會高興嗎?&rdo;趙初年呼吸沉重起來,反問:&ldo;阿緹……你不願意叫嗎?&rdo;&ldo;哥哥。&rdo;她感覺到趙初年的臉貼在自己的後頸窩上,彷彿有點潮溼。窗簾沒有拉嚴,露出窄窄的縫隙,月光溫柔地流瀉進屋,浸溼了地毯。孟緹驀然想起小時候看的古書裡的&ldo;小窗偃臥,月影到床,或逗遛於梧桐,或搖亂於楊柳。&rdo;當時覺得這句話極美因而記憶很深;而此時既無梧桐,也無楊柳,唯獨有的,就是人了。沉寂(上)醒過來的時候,孟緹首先看到的是有著繁瑣花紋的天花板,然後才想起來這不是在自己家裡。茫然的側頭四下看去,大得驚人的臥室,除了她再無別人。拉的嚴嚴實實得窗簾,灰濛濛的空間,像是清晨日光未開,又像是太陽落山暮色四合,再或者是天沉沉欲雨的感覺。如果她記得不錯,昨天晚上趙初年把她從醫院接到了他家,那麼‐‐想到此節,孟緹猛然從床上彈起來。不動還好,這一動彈才發現天旋地轉,大腦暈乎乎,一團漿糊;頭痛欲裂,耳鳴得要命,不知道哪裡來的樂隊在腦子裡開交響音樂會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