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關掉了檯燈,開始想,我小時候是什麼樣子?作為當事人,她已經忘記了生命早期的記憶。自己的父母哥哥,鄭憲文鄭若聲,甚至連今天請她吃飯的謝聰都知道。唯獨不知道的,是自己。連頭頂的傷痕都不記得了。那應該是個大事件,居然一點印象都沒有。翻來覆去的想了很多,孟徵的那個電話,晚上不小心偷聽到的談話,才漸漸沉入了夢鄉。反正臨近畢業也沒有時間好做,各種學校的手續她暫時不著急辦,她也就放任自己睡到願意起床,醒過來時都中午了。她暗暗吃驚,想起今天還有要緊的事情,馬不停蹄換了衣服,直奔領事館拿簽證。她第一次去美國拿的是旅遊簽證,因此一回國她就提交了改簽了申請,今天是去確認的日子。不過,好在一切順利。簽證官沒怎麼為難她,問了她幾個問題就放行了。總算不辜負她在夏日最熱的時候出門。從領事館出來,打算打車回學校,卻接到了電話。電話那頭是個年輕的男聲,彬彬有禮:&ldo;請問是孟緹同學嗎?&rdo;孟緹應了一聲,那邊明顯鬆了口氣,才繼續說:&ldo;你好,我是第一醫院的杜劍平醫生,我們查到你在兩年前的獻血記錄,你的血型是ab陰性血,是嗎?&rdo;&ldo;對的。&rdo;&ldo;我們這裡有一位病人和你血型一致,因為動脈出血陷入昏迷,所以能不能麻煩你來醫院一趟?我們馬上就派車去接你。&rdo;&ldo;不用你們派車了,&rdo;孟緹說,&ldo;我馬上打車過來。&rdo;&ldo;那就麻煩你了,你記一下我的手機號,到了就打電話給我。&rdo;這家醫院孟緹很是熟悉,也是柳長華上班的地方,小時候生了病,多半被送到第一醫院醫院,有柳長華多方照顧,可以省去很多麻煩。孟緹是中學時知道自己有著傳說中的熊貓血型,當時還很震驚了一陣子。人不能選擇自己的血型,只有好好保護自己。她打了電話,很快在醫院門口看到了杜劍平。杜劍平比電話的感覺裡看起來稍微年長一些,三十歲出頭的樣子,看上去年輕有為。孟緹跟著他乘電梯上樓,穿過素白的醫院走廊。走廊安靜得簡直不像醫院,因為寂靜,空氣象是凝滯了。孟緹隨後才想起,正在走過的這幾層樓是第一醫院裡最好的病房所在。很可能那個跟她同一血型的倒黴病人非富則貴。醫生辦公室很明亮,藥水味比別處淡了一些。杜劍平跟一個護士低語幾句,轉頭跟她解釋,說:&ldo;我們查了一下,你住得最近,所以就找到了你,還好你的電話沒有變。總之,謝謝你無私的幫助。&rdo;孟緹搖了搖頭:&ldo;沒什麼的,是應該互相幫助的。倒是那個病人,他情況怎麼樣?會不會有生命危險?&rdo;&ldo;本來不太嚴重,但病人年紀大了,造血功能不比年輕人,&rdo;杜劍平說,&ldo;若是年輕一點倒也不用輸血,所以兩三百毫升也就夠了,不會對你的健康造成影響,你不用擔心。&rdo;&ldo;對的,年紀大了是很困擾和無奈。&rdo;孟緹瞭然的點點頭,想起了自己的父親孟思明。不過好在絕大多數人一輩子也不會遇到需要輸血的情況。護士準備好了器械,孟緹把手擱在桌上,她穿著短袖連衣裙,平攤手臂,看著粗粗的針尖在她的胳膊準了角度,在扎進面板的一瞬轉移了目光。她還是不太有勇氣看著自己被扎針的一瞬間。輸血的過程說長不長,說短也不短;然而在這樣安靜的環境下,光看著袋子裡的血越來越多也十分無聊。杜劍平從外查房回來,不知道從哪裡抱過來一大堆零食,拿了個棒棒糖放到她的手裡,笑著跟她聊天,&ldo;你是大四的學生?要畢業了吧?&rdo;孟緹點頭,&ldo;是啊。&rdo;&ldo;耽誤你的正事了沒有?&rdo;&ldo;沒有。反正現在也閒。&rdo;杜劍平微笑:&ldo;小姑娘,像你這樣的人不多了。病人家屬一定會好好的感謝你。&rdo;孟緹微笑:&ldo;感謝完全不重要的。如果我能幫忙的話,當然要幫了,人命最重要。&rdo;護士輕輕揉著她的手心,輕輕拍打著她的胳膊,稱讚道,&ldo;這個小姑娘心腸真好。&rdo;三個人正聊著天,門吱呀一聲開了,孟緹也抬頭。看到了一張似曾相識的臉。面無表情,眸光相當凌厲,兩道宛如蠶臥的濃眉。她在記憶的資料庫裡輪番搜尋,終於將臉的主人和名字掛上了勾‐‐趙初年的伯父,趙同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