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覺得奇怪,伸手叩門,半晌沒有反應。也許他是睡著了,這麼想著,不由得擔心起來。看上去他只穿著秋衣秋褲,屋子是沒有暖氣,而且他今天晚上被人灌酒無數,這樣下去費著涼不可。不管三七二十一推門走到他身邊,才發現‐‐他枕在自己的手臂上,眼瞼低斂,眉梢微翹,面孔沉靜如畫,是真的睡著了。她想著怎麼才能把他弄到床上去,卻忽然看到被他手肘壓著的一沓信箋紙。他一直有寫信的習慣她是知道的,那時她很驚訝,他也只是說了句&ldo;我這人比較跟不上時代。而且有些話,還是信裡說比較好&rdo;,然後一笑置之。現在她面前的這封信上只有短短几行:曉曉,你是我很重要的朋友,這件事情從來都沒有變過,我也說過,只要你需要幫助,我總是站在你看得到的地方。只是‐‐後面的沒有了。字跡流暢漂亮,或許因為下筆的心境不一樣,跟他在圖紙和設計方案上的批註似乎不太一樣。曉曉,是誰?聯絡到檯燈旁邊翻開的手機,很有可能,他本來已經睡下,在接到電話之後,臨時決定起床寫信。畢竟,今天是除夕之夜,誰打電話來都不奇怪。她輕輕叫他:&ldo;維以。&rdo;沒有反應。看來真的是累到了極致,睡得很沉,她想起以前錢大華無意中說過,上一次連續加班三天之後,他睡到雷都打不醒的境地。她扶他上床,幫他把拖鞋脫下來。小心地調整了他的睡眠姿勢,拉過被子給他蓋上,然後坐在床畔,慢慢地把他的手塞回被子裡去。他手指冰冷,在她手心裡微微發顫。陸筠一直知道吳維以笑起來迷人,卻不知道他沉睡的時候更加動人。她的目光久久的停留在他的臉上。他是那種只要看了一眼就能觸動到你心裡的男人,這跟他是否清醒沒有關係。睡著也好,沉睡也好,都不要緊,只要是他,就夠了。說她好色也罷,說她把持不住也罷,說她鬼迷心竅也罷,總之,她覺得自己忽然理解王子為什麼要去親吻睡美人時那種留戀和不能自已的心態。她輕輕撥開他額前的碎髮,一寸一寸俯身下去,雙唇在他冰冷的臉頰上輕輕一碰。他的氣息近在耳邊,有著一點點酒氣,平穩而綿長。觸碰的那一瞬間,他的身體明顯顫動了一下。她像犯錯的小孩般猛然站起來,連連倒退數步,在臉還沒來得及徹底燒紅的時間裡就已經逃離了房間,順手帶上了門,發出&ldo;咯吱&rdo;一聲響動,在夜晚聽起來,效果驚人。現在這個時候,說什麼後悔都沒用了。從來沒有想到過自己會變成這個樣子。理智呢,節制呢,都去哪裡了?未見好德如好色者,說得就是我這種人。陸筠抓著自己的頭髮,絕望地鄙視自己。也許他沒醒,只是翻個身而已。哪裡這麼巧呢,他好像沒睜開眼睛,也許根本不知道是我呢。懷著這種僥倖的想法,她再次轉過頭去‐‐只看到,漆黑的夜空背景下,門下水銀般光芒,一瞬間流走了。十六陸筠伸手拉過被子的一瞬間,吳維以醒了過來。他花了幾秒鐘的時間來確認自己的房間有人和有什麼人。毫無疑問,有人在他睡著的時候把他扶到了床上,幫他脫下鞋,然後,輕輕握住他的手。那雙手比他的手小,十指修長,手心柔軟而溫暖。毫無疑問,是個女孩子。應該是陸筠了。吳維以想睜開眼睛跟她道謝同時問她找自己的原因,可猛然停住了動作。遲了一步,現在掙開眼睛,時機已經不對。安靜的除夕之夜,甚至感覺比起平時更加敏銳。她握著他的手遲遲沒有鬆開的跡象,那種奇怪的溫暖觸感讓他猛然產生再次睡過去的想法。漸漸的,大腦變得遲鈍,其實也明知道不對,可就是不願意糾正,直到床身微動,眼瞼上的光亮因為人影的逼近變得微弱,微弱的呼吸,她身上特有的淡淡香氣,無不說明她俯身靠近他。然後,同樣溫軟的雙唇輕輕落到他的臉上。她動作很輕柔得不可思議,就像是一片帶著靜電的柔軟羽毛飄下來,劃過脊背和臉頰,明明輕微得可以忽略不計,但酥麻的感覺卻傳遍全身‐‐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出現過了。吳維以半邊身子一麻。若干的想法被想起但是思緒又前所未有的零亂,在作出任何反應之前,她已經逃了出去,動作之快甚至比超過了他整理思緒的速度。聽到關門的聲音而屋內再無聲響之後,吳維以坐了起來,支著頭想了一會,就像是有什麼技術上的難題不能解決一樣,陷入了長久的思索。他的臉默在陰影裡,最後輕輕一嘆,伸出手關上了床邊書桌上的檯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