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難得說這麼多話,我有些感動,忙忙說:&ldo;你肯定比他演技好。他十多年不演戲,早就生疏了。演技也是一種技術,和我們程式設計師是一樣的,別說十年,哪怕是十個月不關注,也會被主流圈子淘汰。&rdo;&ldo;演技和資訊科技不能相提並論,&rdo;他輕輕搖頭,&ldo;更何況,這劇本根據顧持鈞的一出舞臺劇改編的。&rdo;&ldo;咦?&rdo;我很驚訝,&ldo;有這回事?&rdo;沈欽言點頭。我肅然起敬,&ldo;我還以為他只是長得好看呢。&rdo;&ldo;他是全才,這些年他寫過不少劇本,都是舞臺劇,在維也納的舞臺上演過,&rdo;沈欽言揉了揉太陽穴,&ldo;《眾裡尋他》這部電影,鄒導在瑞士住了一個月,才從他手中拿到授權。&rdo;&ldo;啊,原來是這樣,這個故事一定很好看。&rdo;&ldo;是。&rdo;他簡單地說,一錘定音。我&ldo;噢&rdo;了一聲,不知道如何接話。&ldo;剪輯完成之後,你就可以看到了。&rdo;我來片場多次,但說實話,對這部電影的主線還是一無所知,好像是愛情故事,但感覺卻不太對頭。沈欽言必然是知道電影的用意和主線,但他自然不會跟我提起來。他拿起筆記本站起來,又低下頭看我,&ldo;一起上樓?&rdo;我連忙點頭,跟著他站起來,上了樓回了房間。颶風頭頂的灰色雲層在捲動,海水不復幾天前的安靜,海浪轟隆,奔湧在天地之間,咆哮著持續不斷地打在沙灘上,聲音愈來愈響,猶如雷鳴。正如沈欽言所說,第二天一早顧持鈞就乘船來到島上,他似乎是趕著時間到的,然後和鄒導交談著走進了化妝間。劇組的工作人員統統擠在附近,試圖一睹當年影帝如今的風采。他已經十多年沒有出現在大螢幕上,這是第一次。但人一多,總有不同意見。比如顧持鈞的戲開拍前,我聽到好幾個劇務場記私下說&ldo;他這麼多年沒演戲了,現在演技還成不成&rdo;&ldo;我不看好&rdo;之類的話,不過懷疑並不能阻攔大家的熱情,現場平添了更多期待。我和喬希寧擠在拍攝現場的角落,同樣滿懷著好奇地等待‐‐兩個時代的影帝的對手戲,想想都讓人激動。打板聲一響,所有人統統都閉嘴了。劇組把攝影棚的道具都搬來,在海邊搭建了一排臨時的小樓房。那幕戲大概是說,宋亦涵追尋著那位黑色大衣的男人,在馬路的盡頭消失不見。沈欽言飾演的心理醫生一路追隨而去,他長跑穿過迷宮一樣的街道,無數門牌號在他眼前掠過,在街上行走的男女,他們統統面無表情,漸漸消失,整個城市融化、消失在一望無際的海洋中‐‐這部分場景需要電腦特技來製作。但心理醫生渾然不管,朝著那棟房子奔去。薄暮時分天氣陰沉,最後一點陽光乾巴巴地擠進屋裡。老舊的房屋,昏暗的書架,在凝固的時間中,書桌後的作家恍若不覺自己的大門被推開,連頭都沒回,還在奮筆疾書,像是在寫一封信。心理醫生的視線在屋子裡巡弋,桌子上的書,案頭上的筆跡,積了灰塵的電腦,角落裡老舊的電視機正在放著熟悉的音樂,鏡頭上的年輕人彈著吉他,唱著悅耳的歌。陳舊灰暗的佈景,卻有驚人的張力,莫名的氣氛在空氣中盤桓,遠處海浪的呼嘯聲隨之而來‐‐他雖然是第一次來,可一切卻是似曾相識。&ldo;我來了。&rdo;簡簡單單三個字,讓攝影棚徹底安靜了下來,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他是那樣的從容,彷彿這個世界的消失與他毫無關係。心理醫生平息了喘息,質問:&ldo;她在哪裡?&rdo;坐著的男人置之不理。心理醫生邊走邊問:&ldo;我問你,她在哪?&rdo;作家慢吞吞地放下筆,轉過身,隔著眼鏡看著門口的男人,臉上閃過一絲困惑,隨即又微笑了。&ldo;啊,想不到你能找到這裡。&rdo;他一邊說一邊慢吞吞地摘下了鼻樑上的黑框眼鏡。作家穿著件皺巴巴的長袖t恤,套著條灰色的牛仔長褲,腳上是一雙破爛的塑膠拖鞋,看上去簡直就是街邊的遊民。可他摘下了眼鏡,露出了一雙湛然有神的眼睛。簡單的一個動作,他變成了另外一個人。兩個人一站一坐,在老舊的房子裡對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