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持鈞以前提起林晉修的語氣總是帶著輕微的不以為然和濃濃的醋意，這次真是心情平和，十足就事論事口吻，甚至還有點感激。&ldo;顧持鈞，&rdo;母親輕聲嘆息，又說，&ldo;遇到小真，你不後悔？&rdo;&ldo;導演，每個人都問我這個問題，&rdo;顧持鈞沉聲回答，&ldo;永不後悔。真正愛上一個女人了，就會這樣做，這是本能。&rdo;病房裡有腳步聲響動，我微微退開了幾步，坐在醫院走廊外的沙發裡，靜靜等著顧持鈞出來。和他視線對上的一刻，他呆了一秒，疾步朝我走來，他走得太急，居然同手同腳，實在有些滑稽。我剛剛彎起嘴角想笑，下一秒他俯身下來把我摟在懷裡，我胸口有點疼，輕輕&ldo;啊&rdo;了一聲，他馬上又放開，似乎在檢查我是否頭手完整。&ldo;小真，&rdo;他聲音有點哽，卻堅持著一次次叫我的名字，&ldo;許真，許真。&rdo;我看著他，只覺得視線模糊，五官都看不分明，只依稀看到他眼裡的血絲，&ldo;你……你怎麼回國了？&rdo;&ldo;回來好幾天了，之前用盡任何辦法都聯絡不上你，&rdo;顧持鈞蹲下來，握住我的雙手，&ldo;額頭上的傷是車禍造成的？&rdo;&ldo;嗯……已經不礙事了，&rdo;我低下頭，&ldo;我餓了。&rdo;&ldo;我們去吃飯。&rdo;&ldo;不，我不要在外面吃，&rdo;我說，&ldo;我要吃你做的飯。&rdo;他一句話都沒多問，比如為什麼我獨自一人在這個時間出現在病房外，為什麼中斷了和所有人的聯絡開車一路往北。他也沒有叫我去病房探望母親，只是低下頭，輕輕吻了吻我額角的傷口，再輕輕牽過我的手，&ldo;好，我們回家。&rdo;我們一起去了超市買了許多菜，又回了家。超市裡不少人都在看我們，但我再也不想管了，大大方方牽著顧持鈞的手。我買了本菜譜，一邊看一邊說：&ldo;多做一點，熬一點魚湯，一會兒再給我媽媽送過去。&rdo;顧持鈞還是說：&ldo;好。&rdo;他要我離開廚房去休息，我搖頭，&ldo;不，我要跟你一起做。&rdo;他對我的要求，總是從善如流。我看著他在廚房裡忙祿，半晌後問，&ldo;我媽的婚禮……怎麼樣了？&rdo;顧持鈞回過身，看看我卻不回答。我呆呆的，好半晌才說：&ldo;婚禮取消了，是嗎？&rdo;他靜靜看著我，忽然手忙腳亂地摸我的臉，&ldo;乖，別哭。我和你媽媽在病房裡的話，你都聽到了？&rdo;他剛剛洗過手，手上還帶著的水珠也抹到了我臉上，我的臉想必更是一塌糊塗了。我也顧不得，哽咽著&ldo;嗯&rdo;了一聲，只覺得眼睛又酸又疼，&ldo;我媽媽的病……怎麼樣了？&rdo;顧持鈞握著我的手，&ldo;你離開教堂後，她就昏倒了。營養不良、貧血、失眠、頭暈、隨便吃點什麼東西都吐……依我看，與其說是身體上的病，不如說是精神上的。別哭，她會好的，&rdo;顧持鈞輕輕拍我的後背，&ldo;一切都會順利的。&rdo;湯熬的火候時間掌握得很好，很大一鍋，香氣撲鼻。我想她的胃口再怎麼不好，這麼香的魚湯，她一定會喝上幾口。我們到達醫院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顧持鈞依然牽著我的手，走到母親的病房前。我默默看著那半掩的房門，側耳傾聽。房內異常安靜。不知為何，我此時腦子裡半點感慨也無，想起很多莫名的往事和細節。爸爸欲言又止的神色，含含糊糊的話語。那些被掛掉的電話，被藏好的秘密。那些往事，就像是露頭的化石，蹲下身去簡單發掘，那些千萬年前的史前生物就重現人世。它們貫穿了所有的故事和我的人生。又像菜花的色味，不可捉摸，只能引起，惆悵。最後，思緒兜兜轉轉回到她準備結婚前一天，她那麼好強的人，就那麼孤零零地站在教堂中央，聽到我的腳步聲又轉過身來，輕聲對我說&ldo;過來&rdo;。原來，這麼多年，她的心就像掛著一把大鎖的沉重木門，被無形的枷鎖拘束在了原地，只等著我過去……這麼多年過後，到底是誰一無所有？而我，何其幸運，遇到了能夠一而再再而三原諒我，站在原地等我的人。我雙手抱著保溫杯，顧持鈞為我推開病房房門，溫暖的金色燈光流瀉到我的腳畔，那光芒如此的溫暖，我鎮定了不少。母親靠在病床上，抬眸看我，又慢慢放下手中的書，雪白的臉上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