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架有些年頭的鋼琴隱蔽地藏在角落裡,沒入了燈光深處,顯得很落寞。一縷燈光照在黑色的琴蓋上,似有若無,那光芒讓蘇措失神,直到邵煒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頭。她回頭看到諸人期待與遺憾皆有的表情,於是站出去一步,點點頭說:&ldo;我會。&rdo;說完看到每個人臉上大喜過望的神情,又立刻補充了一句,&ldo;不過好些年沒再彈,手都生了,還有曲譜也記不準。&rdo;&ldo;別擔心,這裡有的。&rdo;邵煒在鋼琴背後的紙箱裡翻出一沓曲譜,邊撲著上面的灰邊說,&ldo;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的,但是應該還能用。&rdo;&ldo;這些都是趙教授的,她丈夫以前是鋼琴家。那年我們說要搞活動,也需要曲譜,趙教授就讓我們去她那裡搬,她的房間裡好像還有好幾箱子,&rdo;另一人走過去,同樣翻看起曲譜,&ldo;小蘇,隨便找個你會的曲子彈吧。&rdo;箱子裡的曲譜全得有點不可思議,從肖邦到貝多芬都有且全。蘇措彎腰,一本本地翻看。放在最上面的一本就是《梁祝》,每個樂章都有。蘇措手一抖,拿了起來擱到了架子上,開始試音,音色很準,好像昨天才人給調過的。希望(5)的確很多年沒彈過琴,但《梁祝》是蘇措曾經彈得再熟不過了,幾小段之後她就找回了感覺,思緒也不由自主被給這首曲子牽引著帶走了。每個音符從她手下跳出來的時候,彷彿時針就無聲倒回去一點。她逆著來時路往回走,追溯著過往的痕跡,起初,在大三的那個暑假門口停留,小提琴的絃聲在那裡盤亙不去,大聲歌唱;然後再往回,往回,最後終於回到早已不復存在的那個高三‐‐裡面的一切早被歲月沖淡稀釋得只剩下片段,可那些碎片裡全是他的影子。開學前一天,她在音樂教室外聽到悠揚的鋼琴聲,於是輕輕推門;英俊少年端坐在鋼琴前,雙手在琴鍵上滑動舞蹈,她後來知道,他彈的那首曲子是正是拉赫馬尼諾夫《,這段時間在國際上非常轟動。拿著那篇文章看了不知道多久,蘇措拿起枕頭邊的手機開機。剛一開機電話就叫起來,她盯著那個亂碼一樣電話號碼良久,終於摁下了接聽鍵。&ldo;阿措,&rdo;那個熟悉的聲音溫柔地說,&ldo;現在好嗎?&rdo;蘇措忽然發現論文上的字開始扭曲著,她怎麼也看不清楚。她緊緊抓著手機,又以同樣的力度咬著唇,一言不發。起初那邊也不著急,但電話這頭的沉默得太久已經呈現出一種隱隱不安的意向,聲音緊張起來:&ldo;阿措,怎麼了?怎麼不說話,沒出事吧?&rdo;&ldo;沒有。&rdo;蘇措恢復常態,&ldo;陳師兄,沒事。&rdo;整整一年後陳子嘉再聽到這把清悅的聲音,他的心跌回肚子裡,只覺得渾身一鬆,&ldo;沒事就好。&rdo;勉力讓自己笑笑,蘇措看到電腦上面清清楚楚地看到時間顯示零點零一分。畢業之後這兩年的新年,陳子嘉都會打電話給她,從未間斷。&ldo;我還是第一個祝你新年快樂的人?&rdo;陳子嘉含笑說,&ldo;我打了好幾個小時的電話,好在最後一刻你終於開機了。&rdo;蘇措十足玩笑語氣:&ldo;剛剛我在看蘇智結婚的照片,也看到你了。真不知道他怎麼有那個膽子請你當伴郎的。&rdo;&ldo;你笑話我?&rdo;陳子嘉笑說,&ldo;我們當年說好了,誰先結婚就給對方當伴郎。這也是我第一次給人做伴郎,沒有經驗啊。以後就好多了。&rdo;蘇措一樂,&ldo;你放心,估摸著這個世界上是不會再有第二個人會肯讓你當伴郎了,你去哪裡攢經驗呢。還不如直接跟別人學學做新郎的經驗。&rdo;&ldo;是嗎?&rdo;陳子嘉只笑,愉快的笑聲在電話裡什麼都聽不出來,&ldo;又不結婚,學來幹什麼?&rdo;蘇措硬生生地把&ldo;為什麼不結婚&rdo;這句話咽回喉嚨裡,問了又能怎麼樣?不問又能怎麼樣?她覺得眼睛痠疼,她想說&ldo;對不起&rdo;,可這三個字猶如千斤,堆在她的喉嚨,哪裡還說得出什麼話?簡直不能再談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