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情不好,繃著臉不說話。李重山平時也不太愛和人說話,拿著本書在旁邊看。李重山看書,他看李重山。安靜老半天,他終於受不了了,說:&ldo;你在這裡幹嘛啊?我又不用你陪著!&rdo;李重山頓了頓,老老實實地說:&ldo;現在已經上昭嚴又一次伸手握住李重山的手掌。這一次李重山的手動了動。李重山睜開了眼。章昭嚴感覺自己的心漏跳了兩拍。像個情竇初開的大男孩。章昭嚴沒有挪開手,更沒有鬆開。他直直地看著李重山,目光再也沒有絲毫閃避。李重山想開口,卻發現喉嚨有些發啞。他安靜下來,半合著眼睛,躲開了章昭嚴的視線。 章昭嚴說:&ldo;李重山,我以為你會死。&rdo;李重山手掌一顫。他也以為他會死。明明耳邊有無數聲音響起,眼前有無數人影晃動,他卻一句話都聽不清、一個人都看不見。人要是快死了,大概就是那樣的吧,和這個世界的聯絡越來越少,能聽見的、能看見的、能感覺到的,也越來越少‐‐少到幾乎沒有。他在失去意識前想到,如果早知道自己馬上就會死,自己會做什麼‐‐他忽然發現自己不知道該做什麼。他沒辦法去對章昭嚴說&ldo;其實我喜歡你,你離婚和我過吧&rdo;。他也沒辦法去對章昭嚴說&ldo;你一直耿耿於懷的那個仇人其實是我爺爺,你能不能不要恨我&rdo;。也許施立榮為他們選好的路是最好的路了吧。這一輩子再也沒有交集,自然也沒有愛、沒有恨,沒有痛苦、沒有掙扎‐‐所以他想,也許就那樣死掉也不錯吧。李重山突然明白,為什麼當初曾經名盛一時的林意清會選擇從樓上跳下去。因為當一個人困在網中掙脫不了,死亡反而像是一種解脫。李重山垂下眼睫,掩下了眼裡的所有情緒。他都活到這個歲數了,自然不會再像林意清想不開。他感覺章昭嚴緊緊地抓著自己的手,明明那手掌寬厚又暖和,卻莫名地讓他覺得冷。他想要抽出自己的手。章昭嚴抓得更緊。李重山終於抬起頭,對上章昭嚴的視線。章昭嚴說:&ldo;我離婚很多年了。乾爹去世不久後離的。結婚沒讓誰知道,離婚自然也沒讓誰知道。孩子是她未婚夫的,當時她未婚夫出意外死了,只留下她和她肚子裡的孩子‐‐現在孩子姓施,他成年後我就把乾爹的遺產還給了他。&rdo;李重山靜靜地聽章昭嚴說著,眼睛裡卻沒有絲毫情緒,看不出是高興還是難過。章昭嚴抓緊李重山瘦削的手。他說:&ldo;這樣你也不能接受嗎?&rdo;李重山無法回答。章昭嚴說:&ldo;我知道了,我什麼都知道了‐‐包括你爺爺參與過的事。我這人報復心很強,如果早二三十年我知道了,肯定會做出很多可怕的事。所以乾爹瞞著我,你也瞞著我,對不對?&rdo;李重山渾身一震。章昭嚴說:&ldo;都已經幾十年了,什麼都夠了,你說是吧?就算是主犯,坐個二三十年牢也夠了,你說是不是?&rdo;章昭嚴收緊五指,讓兩個人的雙手扣得更緊,&ldo;我們已經坐夠牢了,你讓我刑滿釋放,我也讓你刑滿釋放,成不成?&rdo;李重山僵直著背脊,不知道應該怎麼回答。他想過很多章昭嚴知道一切以後的可能性,想過自己和章昭嚴的無數結局,最後發現最好的結果居然是相忘江湖、再不相干。刑滿釋放?李重山恍然發現,這些年他確實像坐在牢裡。只要想起&ldo;章昭嚴&rdo;這三個字,他頭上就像懸著把隨時會落下的刀。所以成為陌路人那麼多年,他們都相安無事。而自從上次見了章昭嚴以後,他就再也睡不了覺。夜夜都噩夢纏身。李重山喉結滾動了兩下。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ldo;章昭嚴……&rdo;章昭嚴聽到李重山有些沙啞的嗓音,整個人都活了過來。剛才的李重山安靜得讓他害怕,那種像是已經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感覺‐‐令他不安到極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