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年,他依舊沒有回來。第三年第四年……時光如水般過,轉眼間,已經是第六個年頭。長琴走時,曾留下昔日煉好的&ldo;駐顏丹&rdo;,一月一粒,剛好六十粒,五年的分量,恰如他第一次從阿悠身邊離去。如今丹藥已告罄,他卻還是沒有回來。沒有藥力的維持,被停滯的時光再次開始流動,如同要彌補什麼一般,阿悠的面容快速地衰老下來,掐指一算,她其實早已不年輕,只是之前的時光過得太幸福以至於她幾乎忘記了這一點……發覺到這件事後,她不再敢照鏡子,將它們全數用黑布矇住,然而,一個人即使騙得了全世界,又如何騙得了自己?第七年,她從用完的髮梳上找到了銀髮,有幾根蒼白如雪,還有幾根,髮尾尚黑,髮根卻已然成為了白色,如同她逝去的青春,再也不會變回來。街坊鄰里對她的稱呼不知何時也已改變,從過去的&ldo;寧家嫂子&rdo;變成了如今的&ldo;寧家嬸子&rdo;,再過幾年,也許會變成&ldo;寧婆婆&rdo;也說不定。第八年,她所想的事情實現了。一個孩子在經過她時,喊了她一聲&ldo;寧婆婆&rdo;,阿悠身體一顫,手中的菜籃滑落,其中的瓜蔬落了一地,周圍有人來幫忙拾起,她卻彷彿木偶般,靜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四周人來人往,車馬喧囂,她站在這裡,如同一個笑話。矇住了自己的眼睛裝作什麼都看不到,其實所有人卻都看得清清楚楚。&ldo;寧婆婆……&rdo;&ldo;寧家嬸子……&rdo;&ldo;寧嬸?&rdo;阿悠連連後退,注視著那一雙雙近在咫尺的眼眸,其中倒映著的,是一張熟悉而衰老的臉孔,那是她……不,那不是她!如同瘋了一般,她一把推開別人遞上的菜籃,轉過身跌跌撞撞地跑走,一路上,她摔了很多次,回到家時,髮髻散亂,衣衫上盡是汙泥,她恍若未覺地砸碎了屋中所有的鏡子,在滿地的碎片中,她跪坐□,抱住頭微微顫抖。不該是這樣的,事情不該像現在這樣的。她以為自己已經想得很透徹,事到臨頭,卻發現原來什麼都沒準備好。與長琴成親的十一年,他將她保護得那樣好,在他的身邊,她的心和容貌一起都停留在了最好的時刻,他們看起來那樣相配,以至於她忘記了時光和現實的殘酷,幾乎以為一生都會是那樣。他一離去,這些便全部墜入塵埃,她的容貌已然憔悴,心神卻依舊沉浸在過去的幻想中,多麼可悲。第九年,她的心中浮起了不可理喻的怨恨。她不知道自己怨的是誰,也許是自己,也許是長琴。為什麼當初要踏出那樣一步,如果不踏出,她也許便不會如此刻這般難受;為什麼要服用&ldo;駐顏丹&rdo;,如果從來都沒有擁有過,也就不會因失去而痛苦;為什麼……她要這樣狼狽地活著,然後看著自己一天天變老?!就為了一個不知道會不會實現的承諾?如果他真的會回來,為什麼九年來從未出現?他是不是根本已經忘記她,在別的地方娶妻生子,或者,他還記得,甚至悄悄回來過,只是卻無法忍受她現在的模樣,選擇飄然遠去。她經常會做這樣的一個夢‐‐不知哪裡的陌生地點,換了一副皮囊卻依舊年輕俊美的長琴微笑著彈琴,佳人在旁,那是一位年輕美麗的陌生女子,她靜靜地倚靠在他的身邊,美麗而含情的眼眸注視著他流出美妙樂聲的指尖。他回眸,她淺笑。他的眼神那樣深情,唇角勾起溫柔的弧度,將她輕輕帶入懷中,手握著手,指尖觸著指尖,樂聲再次從二人的指下響起。琴聲悠悠,暗香浮動。多麼相配,多麼美麗。阿悠連連後退,自慚形穢,卻又不甘心地搖頭,她聲嘶力竭地衝他們叫喊,卻沒有人聽到。女子依舊笑得幸福而甜蜜,如同過去的她,而長琴……他無意中抬頭,看向阿悠的方向。阿悠下意識屏住呼吸,想躲開,卻又不想躲開,想讓他看到,又不想讓他看到,對方卻只是冷漠地移開了眼神,彷彿她只是天地間的一棵枯草一塊黑石,根本不配出現在他的眼中。&ldo;不……不要這樣……&rdo;阿悠哭泣出聲。他卻恍若未覺地繼續撥動琴絃,時不時與懷中的女子相視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