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來喝著喝著,怎麼醉得不醒人事也不知道。任祺日醒來的時候,就躺在貴賓房裡的床上。外套領帶還整齊地掛在一邊,他有些頭疼地撫了撫額,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沒想到,一轉過身就和那張臉迎面對上。他差點就往後跌回床上。早餐是在房裡解決的。任祺日小心翼翼地瞧著對頭坐著的任三爺。只見他有一口、沒一口地喝著碗裡的粥,整個人看過去有些蒼白無力。任祺日想起了在兒子週歲晚宴時,任三爺緊緊抓著自己的那隻手,腦子一晃,猛地脫口道:“三、三叔……”那人抬了抬眼。任祺日一瞬間覺得自己似乎又矮了幾分,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有些底氣不足地說:“要、要是沒有什麼事,您剛從、從外頭回來,這些年新加坡也發展了不少,我……”他嚥了咽口水,有種莫名的緊張感。“我、我帶您去逛逛。”任三爺沒有表示什麼,甚至連一句客套話也沒有。任祺日自然找不到臺階下,最後竟是硬著頭皮,真帶著自家三叔在新加坡四處晃。也就這幾日,他也著實領悟到——任三爺實在不是個好相處的人。雖說不像傳聞中的那般冷清,卻也不太熱絡,叔侄倆幾天來說不上幾句話,比之早前,關係實在好不了多少。怎麼說,任祺日心裡總還是有那麼點不自在的。這麼逛了幾天,任三爺就忽然病倒了。據說是吹了點風,有點受寒了。任祺日一知道這事兒,就買了點水果登門拜訪了。那時候任三爺住的是郊外的宅邸,一棟小洋房看過去也是冷冷冰冰,沒什麼生氣似的。他登門拜訪,來開門是照料任三爺起居的一個青年。青年瞧見他還有些驚訝,態度很是可親地招呼著他,卻隱隱有些為難地說:“其實呢,三爺交代過這幾天不見客的,不過我想任總您親自來……”“我想三爺應該是想見您的吧,這幾天有您陪著,他胃口也好了很多,還把原來的事情都挪後了,今早起來的時候還惦記著您的約呢。”任祺日有些受寵若驚地點了點頭,那青年又說:“三爺醒著呢,任總您直接上樓去,我把水果洗了拿上去。”說實話,任祺日的心情是有點矛盾的。他原來聽到任三爺病倒了,心裡確實是掛記的,親自買了一籃水果巴巴地趕來。只不過,這人一來,環顧著眼前這似乎冒著寒氣的房子,反而有點不太想和他碰到面了。任三爺的面色是一如既往的白,尤其躺在床上的時候,白得幾乎發青,看去不像是隻受了風寒,反倒像是病入膏肓。房裡的窗封得死緊,空氣感覺上有點不流通。任三爺瞧見他的時候,眼神有點怪異,不知該怎麼形容。任祺日突然有些慚愧。後來任三爺喝藥什麼的,任祺日主動把活兒攔了下來,喂藥之後,又覺得悶在房裡不是辦法,親自推著任三爺到院子裡走走。任三爺興致不錯,似乎還對他微微笑了笑——總算還有點人氣。回去之後,任祺日有些歡喜地對著管家老何說——其實三叔他也不太難相處嘛。一直到過了幾年,任祺日才深切地領悟到一件事。他將酒往那高高在上的人潑去,冷聲大吼:“任瀟雲你他媽的就是衰人——!”他估計一輩子都記得,任三爺那張煞白的臉。以前看過去還覺得心涼內疚——那時候瞧來,卻意外地解氣。但是,誰也不知道,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胸口那疼得要窒息,近乎沒頂的感覺……究竟是怎麼一回事。第52回 番外五每個家庭裡,少說都會留幾本相簿,記錄著家庭成員的成長,還有一些重要的事情,以供日後緬懷。任祺日是在工人們整理舊書房的時候,才從任大老爺身前用過的書桌最底下的抽屜,偶然翻到的一本頗具年代的老舊金皮相簿。相簿裡有任大老爺年輕時候的照片,還有幾張是從未見過的,照片裡穿著旗袍、面目模糊卻隱約帶著一股柔和氣息的女人,應該就是任大老爺早前在大馬的原配。關於任大老爺以前的事兒,他知道的不多,都是小時候聽大宅裡頭老一輩的傭人說的。任祺日看著那張照片,拿在手中轉了轉——他和屋子裡的誰也不像,或許,模樣就是跟了這素未謀面的親奶奶。這般想著,任祺日一時之間也對這早作古的人生出一絲朦朧的親切感,嘴角不自覺地輕輕揚了起來,默默地把照片撫平,又小心翼翼地放回它原來的位置。相簿前半本多數是任大老爺的照片,後半本的照片看起來年代較近,任祺日還找到了任瀟洋還是個小少年時候的相片。看過去就是個斯斯文文的人,領子束得緊高,一板一眼的,眉宇間倒是有著一抹柔和。任祺日不禁微微出神,對這個英年早逝的父親,那種溫暖的感覺猶在,模樣卻是怎麼也記不清楚了。轉眼間,他也當爸爸了。翻了翻相簿,還有幾張任家二子女的照片,就是少了另一個人。其實這也不奇怪,家裡的相簿好歹也有個十幾本,任祺日從小翻到大,任氏三爺的照片,除了在二樓的樓梯口那張全家福裡出現,其他的實在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