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地、慢慢地扭轉門把。屋子裡是黑漆漆的一片。蘇陌的步伐有些不穩,他倚著旁邊脫掉了球鞋,沒把燈給開啟。他一步一步拖著走,最後把整個人拋到了椅子上。他張開著四肢,又緩慢地從椅子上滑下,幾乎滑到了地上去。被打過的地方還在隱隱作痛,就連呼吸的時候,都能感覺胸口傳來悶悶的窒息感。蘇陌閉著眼靜靜地呼吸,吸入胸腔裡的全是冷空氣。他慢慢地抬起手,掩住了雙眼。他想起了離開的時候,經理低頭講著電話,兩眼還頻頻往自己離去的方向瞄──估摸是怕他得罪了什麼大客,正在猶豫還要不要讓他幹下去。蘇陌想到這裡,長長地、久久地,嘆息一聲。他側著腦袋,透過暗沈沈的月光,從下往上瞧著和掛鍾一起擺著的月曆,上頭有用紅筆圈著的日期──那些是繳房租、水電煤氣費、複診費等瑣碎費用的日子。也只有到了這種時候,蘇陌才會有些懷念起那段奢華窮極的生活。但也僅僅是一瞬間。事實上,從過去到現在,他都一樣貧困。物質上的豐足從來就彌補不了精神的荒蕪,他一直都是一無所有的。不論他有多麼期許、盼望。蘇陌蜷縮在地上。他突然覺得很冷,身上沒有一處不疼。在這個世界上,除了靜靜地擁抱自己,似乎已經沒有其他能夠供給他休息的港灣。白長博睡得很淺。準確來說,他已經差不多是醒著的了。在房門開啟的時候,他便睜開眼來看著門口的方向。他自覺自己在稍早之前就聽見了外頭的聲響,但是並不確定少年是不是已經回來,或者僅僅只是幻覺。這些日子,他過得既清醒又糊塗。白長博很清楚在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也瞭解自己目前的境況。在這段不算長久的時間裡,他曾經恨不得自己在那一場追殺之中就這麼死去。前所未有的屈辱、憤怒、心痛,種種強烈的情緒讓他不禁跟著糊塗起來。好在,他醒得也快。門板被輕輕地推開來,由於光線不足的緣故,男人只隱約瞧出個輪廓來──從那模糊的身形來看,確實是蘇陌不錯。白長博原來稍稍提起的一顆心也跟著放了下來。過久了這種朝不保夕的日子,他的神經也跟著異常緊繃,但是在連白長博自己都未發覺的時候,他已經對那原本那不甚信任的少年卸下了防備。“……”男人沈默地看著來人,他自從傷重之後,一向都是不大愛開口的,並非是因為覺得不愉快。蘇陌無聲地走了進來,他的腳步放得很輕,連呼吸都顯得很小心。打從少年進門以來,男人便隱隱察覺出了不對勁。他隱約聞到了一股血腥氣,還混雜著一些雜亂的感覺,但是眼下的情況沒辦法讓他將蘇陌瞧出個模樣來。他感覺到了蘇陌站在床邊。那孩子,在看著自己。他們也許僵持了很久,也許──只有一會兒。總之,在視覺受限的情況下,其他的感官彷彿也跟著遲鈍起來。床向旁邊陷下至一個深度。在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摸上床的時候,白長博下意識地皺了皺眉頭。這一張床並不寬大,顯然難以與第二個人分享。但是,那個碰觸到自己的肌膚,卻凍得像是在冰窟裡待過一樣,讓男人在觸及的一剎那,身體本能地覺得寒冷地做出回收的動作。少年似乎也感覺到了,他挪動的動作停滯了片刻,最後,停留在外頭的一角。“我……”沙啞得近乎刺耳的聲音在靜謐的空間顯得特別清晰。“……就躺一下子。”少年啞聲說著,帶著一絲小心,還有幾分類似祈求的意味。“就一下子。”蘇陌扯著乾澀的嗓音,他慢慢地在床的邊緣躺倒,儘量不去侵佔更多的地方。他瑟縮著身軀,好像恨不得自己薄成一張紙片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