逗弄一下和尚,就叫他一聲石頭兒。“無事。”江燕雲收回了手。他暗暗看了眼自己的掌心,方才……他竟覺得這和尚好似離自己極遠,像是要消逝一樣。頓時,一股不祥的預感升上心頭。而後數日,江燕雲便有些愁眉不展。玄空知他向來思慮極多,心道,阿江冷心冷情,不予親近,幾次想問都按捺下來,唯恐唐突,殊不知,這一次,江燕雲的憂乃是同他有關。此日夜裡,江燕雲又一次夢魘。他由床上坐起,擦了擦額上的汗。而後,他拿起劍。那劍法本是飄逸靈秀,現在卻是招招肅殺。江燕雲滿目通紅,似將那些樹木都當成了仇人,每一式彷彿都帶著滔天恨意。江燕雲揮劍直至力竭,他停了下來。耳邊又響起了和尚的唸經聲,那猶如湧向心智的一抹清泉,令他逐漸清醒。江燕雲環顧著這片樹林,佛聲漸漸。江燕雲放下手中利器,向後倒臥在雪地之中。分明是冰冷徹骨,他竟覺得耳目漸明。此時,他的識海里憑空響起到一個聲音——若他目中盡是恨意,它們自然都成了他的仇人。這些樹木,伐過又生,終是除不盡。若他能放下,這一東西,也不過是死物罷了。人生幾十,不過一瞬。他又何須執念與此……那一瞬間,江燕雲忽覺茅塞頓開,豁然開朗。下一刻,長笑聲傳遍林間。屋內,正在誦經的和尚聽到笑聲後停了下來,他望著一個方向,也跟著靜靜莞爾。轉眼到了月底,步入嚴冬。這一日,和尚起了大早,江燕雲洗漱完畢,就見那頭炊煙裊裊。他走進廚房,就見和尚正在搓著麵糰。“這是什麼?”江燕雲見盤子裡,除了餃子外,還有白白的糯米糰子。玄空道:“冬至自是要吃湯圓、喝餃子湯才行。”江燕雲應了一聲。沒想到,他在這地方竟待了這麼長時間。往年,他這時節多在軍營裡,便是回到京城,也無這等閒情逸致。仔細思來,他前半生都在鬥爭之中,無論是戰場還是官場,都未曾有過現在這樣的平和日子。“阿江可要一試?”玄空遂將一個糯米糰塞進男人手裡。江燕雲學他那樣搓了幾個,不僅形狀各異,臉上還沾了白麵兒。和尚一看,樂得頰上的渦子也露出來了,江燕雲抬手擦了擦臉,沒想到越擦越多,玄空便伸出手去,用自個兒的袖子去輕輕擦拭阿江的臉龐——他並未有什麼想法,只是過去在寺裡對小師弟們也是如此,一切皆是習慣使然。直到江燕雲停下動作看著他,玄空漸漸止住了手,正欲抽回之時,猛地被握住了手腕。玄空只覺那溫度滾燙至極,呼吸一窒的時候,臉頰上猛地被抹上了一把白麵。見和尚愣住,江燕雲放聲而笑,比起醉酒那一夜,更是開懷。玄空回過神後,亦不甘示弱,抓了把面去抹他,江燕雲輕功蓋世,這會兒竟使不出一招半式來。你追我往之後,二人皆一身狼狽,玄空清醒過來後,雙手合十大呼罪過,浪費食糧自是不好,江燕雲卻道:“你一日三省,日日禮佛,佛祖定會原諒你的。”又在心裡說:不似我,必下十八層地獄,不可超生。玄空看他斂去笑容,猶豫一陣,仍是無言?。那夜,江燕雲同玄空吃了餃子和湯圓,玄空特地將那些難看的挑出來撈到自己碗裡,糯米在嘴裡化開時,他亦覺著有股暖意流淌心間。江燕雲坐在簷下喝酒,偶爾看一眼身邊的和尚,臉上靜靜漾開笑靨——只嘆他二人已然心繫彼此,卻都未察。世間多磨難,想來還是他二人終是緣分淺薄,強求太過,最終到底是空歡喜一場。xxx轉眼,年關過去,不久便又要迎來春節。浦江上的冰層雖化去了些,但江水卻凍得很。這陣時日,想是要過節了,鎮上集市頗是熱鬧。和尚一路走下來,周圍的都親熱地叫一聲“小師父”,跟著送米送油,玄空本是出來採買一些東西,如今這樣也跟化緣差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