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錚與他一同跪下,似是懷揣心事,幽沈目光頻頻看向身旁的男子,直到香灰落在手上,燙得他驀然一醒。來,我看看。疼不疼?聽到趙錚叫出聲,石頭起來去抓住他的掌心來回看了,就像對小師弟們一樣,鼓腮呼呼地吹了吹。趙錚本以為石頭會因著昨夜之事同自己生隙,哪想今天他還是一副好兄長的模樣。他心中不禁生出幾分怨懟,卻又同自己道──待過了今夜,他從此就能高枕無憂。怎麼了?沒、沒有……趙錚避開了石頭的目光。石頭以為他還在尷尬,只在他肩上重重一拍,道:帶我去看看孃親的墳罷。神女墓就在城門外二十里路的北常山上。為加快行程,他們二人攜著幾個青銅侍衛,騎馬出城,跑了不過一個半時辰就到了。如今正值春日,山上桃花遍地開,神女墓就坐落在花海一處。趙錚當初擇了此地,也不過是因著風水適宜。他當年離宮時年紀尚小,記憶裡又無母妃憐惜,自然對神女生不出什麼親厚,只是百善以孝為先,他當初花了上萬兩為神女斂骨立碑,不過是要在民間裡博得孝名罷了。這些年來,趙錚從未來看過生母,墓碑還是嶄新的,只是周圍雜草叢生,看來是許久未打理了。趙錚看了又沈下臉來,似覺在石頭面前無法交待,便問隨行之人:這裡守墓的是誰?眼看趙錚又要找人出氣,石頭便拉著他,今日我跟你難得一起過來看看孃親,莫去找他人晦氣。我不孝已久,今天便讓我為孃親做點事罷。石頭過去,將自己早早就買好的金紙香燭擱下,蹲下來先去把那墓地周圍的雜草除了。趙錚原來站在一邊,後來似乎也覺得有些彆扭,就上去幹脆幫著石頭一起打理。石頭眼尾掃了他一眼,默默含笑。待墳前清理得像樣些了,石頭將及時買來的酒菜香果擺好,領著趙錚一起跪下。娘。他喊了一聲,眼眶便陡然一熱。他抬起手肘擦了擦眼,又道:不孝兒子來看您了,您在地下可安好?兒子回來的遲了,求孃親莫要怪罪。石頭重重磕了一個頭,接著就將自己這二十幾年來的事兒俱都講了,當中有許多,便是趙錚自己也不曾聽過的,但是石頭卻獨獨報喜不報憂,趙錚今日也不知怎麼的,竟是難得懂事了一回,他從石頭說的經歷之中彷彿聽出了許多貓膩,他睜著眼目,似乎想從這個挺拔英俊的身影上看出他兒時的模樣,石頭卻捏了捏他的手心,安撫地一笑。原來,不是隻有他一個少年時吃苦,哥哥也一樣。他們都是一樣的,沒爹沒孃,他先前又怎麼會生出石頭自己在民間逍遙,而獨留他一人在觀中苦修的怨恨呢?石頭看看趙錚,末了道:如果不是弟弟尋到我,我還不知,原來我不是棄兒。這世上,還有還有一個與我血脈相連的至親,孃親,我終於明白,原來我並不是一個人。趙錚聽到此話,只覺臉上像是叫人狠狠摑了一掌,再茫茫去看著前頭──桃花瓣落,神女墓瀟瀟悽悽,風中似傳來幾聲哀泣,卻不知是否孃親地下知他要謀害親兄,正在惱恨於他……他突然不敢再看,倉惶地爬了起來。我、我去下頭等你……趙錚倉促地逃了,他不敢回頭,不敢再去看哥哥的臉,他知石頭心思縝密,他怕被他看出,他怕看到那雙眼裡滿滿的失望和譴責。趙錚跑到了桃樹林裡,他靠在樹上氣喘吁吁,用力捶了十幾下,拳頭已是鮮血淋漓亦不覺得痛。最後,他抱頭而蹲。他終於明白,石頭確確實實一心對他好,他把他當成這世上最親的人,可那個人卻不知道自己今晚便要害他!然,事已至此,他別無選擇!趙錚死咬緊牙關,剋制不住,痛哭流涕。他此刻總算明白,過了今夜,再也沒有人會叫他弟弟,這世上也再不會有人會牽他的手、會為他做飯、會為他持燈、會心疼他了……從此,再也不會有!兩個時辰後,石頭從山上下來,卻看趙錚命人駕了馬車過來。哥哥,我累了,我們一起坐車罷。趙錚執拗地將他拉進車裡,他拉下了簾子,叫這小小的車廂內只餘他們兄弟兩人。趙錚不言不語,只無聲地靠在石頭肩上,眼神木然地看著前方。石頭一臉寵溺地將他摟住,容許趙錚握住他的掌心,十指緊扣。車子卻未駕到王府,而是去了另一個陌生之處。他們到時,天色已經快要暗下,那就像是漫天潑下暗紅血漬。石頭抬頭而望,就看那紅漆頂上停著四隻兇獸,單看便叫他生出一股濃濃的不詳之感。“哥哥,且隨我進去,師尊已經在等著了。”國師府並非閒雜人等都能入的,趙錚手持長明燈,站在前頭,狹長身影如若鬼魅。石頭尾隨趙錚而入,走過長長廊道,竟是不見半個活人,反是隱隱聞到一股腐朽之氣。趙錚將他帶至金殿,只看那兩扇大門自己推開,青煙嫋嫋,厚重邪氣直逼而來。石頭下意識摸向腰間,可他那柄緬紅大馬刀早不知落在何處。“師尊,我把他帶來了。”趙錚啞聲喝道。靜謐一陣,忽聞一古怪聲響,石頭大駭,本欲擋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