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鴻醒來之時已經不見莫琅,莫琅謹慎,從不會睡在他人身側,再者,他還未完全信任趙鴻。趙鴻梳洗收拾之後,身後跟著兩個士兵走出營帳,不去他處,而是到俘虜營看士兵佈施粥糧,有他暗中照拂,那些俘虜在夥食上亦略有改善,此事莫琅自然知道,然而他確也不想讓這些俘虜都死了,琅邪王欲要修道直通中原,正好將這些俘虜帶回去以做苦力。趙鴻坐於椅上,看著那一個個排隊領吃的俘虜,偶看到有幾個,他會突然站起來,過去扳起臉來看,卻在看清之後皆隱隱露出失望神色。無人知道趙鴻在找誰,因為就連趙鴻自己,亦不知道他找的那個人究竟是什麼人。那一夜後的天明,趙鴻轉醒,身上便換了一身乾爽衣物,那些傷口亦被清理過了塗抹藥草,不止如此,他身旁還放了幾塊熱騰騰的香餅肉饃,趙鴻掙扎起來,便茫茫四顧,可哪裡還有恩人的影子。他拿起大餅咬了一口,眼眶登時盈滿熱淚。自從國破家亡之後,那些大梁的‘忠臣’逃得逃、走得走,身邊的摯友兄弟不死皆傷自身難保,想他以為學得一身本事後就能鴻圖大展,不想大勢已定,豈是憑他一己之力就能力挽狂瀾。他終究是過於天真,而他為免莫琅下令屠城自甘為俘,卻叫梁朝百姓以為貪生怕死。他身邊的人俱都遠去,便是他府中妻妾,原先口口聲聲愛他至深,臨到頭來還不是成鳥獸散,他本就不會讓她們受辱,沒想到她們為保性命竟甘做誘餌,讓莫琅將他引出生擒。趙鴻本快要對這世間生出絕望,不想柳暗花明又一村,他埋首於膝咬牙吞淚,暗暗發誓一定要活下去!趙鴻已知,同莫琅相鬥不過是自找苦吃,既然莫琅圖的是這幅軀殼,橫豎已經汙穢不堪,莫琅不嫌髒便儘管讓他要去。終有一日,他定要恢復內力,叫那禽獸血債血償。趙鴻自在營中有幾分威勢之後就在暗中尋人,只是這營隊加上俘虜就有二十幾萬人,要在茫茫人海之中找到那人談何容易?眼看軍隊從荒漠行至草原,三月匆匆過去,不日就要抵達琅邪國都。那夜,琅邪國四王子圖加前來接應,莫琅與圖加交情甚篤,就在大帳中設宴款待四王子。宴中圖加數次看向趙鴻,目光露骨絲毫不多加遮掩。莫琅心中暗暗盤算,他對趙鴻尚有幾分留戀,然圖加乃是琅邪王最寵愛的兒子,若是為了趙鴻而得罪於他,顯然並非良策……莫琅正是猶豫不決,倒是趙鴻不懼迎向王子目光,更有幾次微揚嘴角,似有似無地暗中勾引,圖加早生出邪念,卻礙於趙鴻乃是莫琅臠寵才沒在宴上便對他上下其手。趙鴻不欲失去良機,便去叫人取琴來此,自請要為大將軍與四王子獻上一曲。“如此甚好!”四王子不過粗俗蠻漢,哪懂什麼雅樂,倒是莫琅目含深意,他看趙鴻抱琴而坐,心下略有幾分意外──他竟不知道趙鴻有此等才藝。其實不止莫琅不知,就是以往梁朝眾臣,只知太子鴻深諳兵法謀略,乃是治國棟樑,卻不知趙鴻在音律方面才是真正的當世奇才,他師傅曾捋須評說,神宮佳樂亦不過如此。趙鴻正欲撫琴,忽而後方傳來擊鼓之聲。只看,幾個面容嬌巧的少女抱著小鼓,靈活躍動奏鼓而鳴,卻是從未聽過的節奏,十來個舞娘翩翩而入,頃刻便吸足目光。那些女人轉身之際,便丟擲一件紗衣,眼看跳到後來,身上只餘薄紗掩身,曼妙身段若隱若現。那歌舞新鮮奇特,就是圖加也一時忘了太子趙鴻,目光盯在了那幾個半裸的舞娘身上。此時忽然曲風一轉,鼓聲驚奏,那十來個舞娘魚貫而出,只看幾個壯漢推了一個車輪上來,那是一個寬大巨板子,上頭只有一個小兒腳掌大的踏板,旁邊滿滿豎起的是銳利寒刺。空的一聲,青煙忽起,眾人還來不及看清,就見一黑影飄渺而落,輕盈身段便落在那踏板之上。只看那一身描金暗綢,從身段來看乃是一十五六歲的少年,他獨枝而撐,廣袖似羽而動,他定住一下,隨著樂鼓之聲再度響起,回身一轉,袖中便抽出一柄寒劍。劍身薄如蟬翼,少年隨著鼓聲絲絃,就在那巴掌大的踏板上持劍而舞。那踏板只夠他一腳墊起持撐,他卻不顯吃力,轉、旋、踏、飛,恰如夜中靈動的螢火,他時而隨音律而輕慢婉轉,時而又鋒芒畢露風雨俱來。他從頭至尾都為讓人看清臉面,獨獨在幾次旋身之間容忍瞥見那一雙勾人媚眼……那帳中將領都看得目不轉睛,幾次為少年差點踩上邊上利劍而提起一顆心,而他們之中目光最為熱烈的,就屬上座那擁有一雙銳利鷹眼的男人。這個少年的身姿伴隨著那忽而柔婉忽而澎湃的樂聲,恰恰擊中了這個男人的某根心絃,看那赤著的白皙腳踝,仿若上好的晶玉,讓人心癢得欲握在手心裡撫摸把玩──當下,他已經決定,他一定要得到他!樂聲止住,只看少年從踏板上轉身盈盈躍下,他衝著上座數人拜下,終於露出真容。而與此同時,忽聞“錚”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