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轉。猛地抓起紙,丟向屋中央:“這不是林將軍的命令,這是我的命令。”罪己書——眾將領眼尖地瞄到紙面之上赫然三個大字。這不是林將軍的命令,是她的!以平民之命威脅敵軍,如此有孫陰德的事,出自餘歸晚之手。弩軍欲攻城,必先踏著同族之血,四百多人命,有老有幼,是草芥還是同胞,她倒想看看弩軍如何自處……沙場對敵,真刀真槍,她不會,她沒有林將軍的所向披靡,沒有軍師的運籌千里,她有的,是心理權謀的小伎倆。如今卻要把這運用到沙場之上。這後世的罵名,汙名,全都由她來背……她不知道後世丹青會如何描繪今日她這殘忍的決定,但今日,她勢在必行。眾將愕然地看著那張墨猶未乾的紙輕飄如絮地慢慢落地,心頭說不出的沉重,望著歸晚現出疲憊的儀容,那些義正嚴辭的話語都哽在了喉中。一時間,他們竟然分不出善惡,也無法辨別,這樣的做法會有如何的是非,只知道,那一雙幽如碧潭的眸,堅定如山,傲寒如梅。不再多言語,眾將領命而去。看著他們魚貫而出,歸晚暗籲一口長氣,慢慢起身,眼神空洞地一掃四周,壓抑住滿腔的鬱澀,她走出屋外。軍師正站在門外,身上薄薄一層雪粉,似乎等了很長時間,神色複雜難測。猜測他已聽到她的做法,她張口欲解釋,軍師卻轉過身,不甚在意地邁步離開,頭也不回地拋下那句“非常之時,當用非常之法。”歸晚苦笑吟然,她滿腹說辭被這句話憋在了肚裡,無處施展。院外士兵的行動聲漸變漸響,她幾乎可以想象督城街頭會發生何等場景。一眨眼,即到了弩軍最後通牒的前晚,夜月如鉤,水銀似的光芒瀉了一地,雪色無垠,格外動人。心情緊張,無法入眠,歸晚走到院中,聽到牆外嘈雜的聲音,其中嚎啕哭聲,尤其刺耳,利芒似地扎進耳膜。過了不一會兒,突然聽到有人唱起歌來,先是微弱的,飄搖的,蔓延地極快,似有多人合著韻輕哼。這旋律是如此的熟悉,使歸晚正要回房的身形停下。細耳傾聽,這優柔的曲調,正是弩族的“索格塔”。餘音縈繞,哀哀不絕……就是這陣楚楚韻調,使弩軍整整三日不敢妄動,銳氣消減,這同樣也成了後代史家寫“紅顏亂”時,或詆譭,或批判的論調。常有人這樣評論那個時期:督城之圍和京城中的“樓氏宴”是天載五年發生的最為重大的事件,而這兩個事件間接改變並引導著啟陵王朝的未來。當時的文者無法用文句記載這一切,默然感嘆,樓相與其妻這樣的人物,也不知筆墨丹青如何描繪。七十四、歸晚(三) 天載四年歲末,京城雪似落花,漫天飄飛,斑斕繁華的京城一夜白頭。御醫秦詢低頭走進相府,冬日的風后勁十足,刮面刺骨的冷,他腳下踉蹌,身子輕晃,卻好象半點不覺,依舊快步向前。來到相府議事廳前,他面上略現豫色,推門走進,只見內室中不僅是工,戶,兵三部的尚書,還有負責京城軍防的提督司何培在場。這四位京城高官,或坐或站的在議事廳內,面無表情,在秦詢走進廳中之時,投來探索的眼光,點頭做了招呼,京城提督司何培在廳中來回地踱著步,眉間處深深皺摺,看到秦詢的到來,現出驚疑的樣子,三步併成兩步上前:“秦大人,你也來了。”拱手做揖,秦詢行過禮。還不等他回答,何培忙又開口:“難道相爺真的病重?”秦詢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樓相從半月前稱病告假,已經多日不曾理過朝中政事,真病還是假病?他本以為相府今日請他前來是為了看病,可是下人卻把他引到了議事廳,看著廳裡的幾位大臣,他直覺並非是因為相爺稱病這件事。看著秦詢的樣子,也知道他回答不上,何培嘆了口氣,大步走回原處,拿起桌上的牡丹紅釉紋碗,喝下一口熱湯,一屁股坐在戶部尚書的下首。其他三位大臣也都聽到了剛才的話,神色間閃爍不定,沉著臉,靜等在廳中。秦詢慢步走近,選在了最末位坐下,這議事廳中,論官階,他是最小的了,何況還只是個沒有任何實權的御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