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師?”腳勢定住,歸晚離著三步距離喚道。如夢初醒地轉過頭,軍師緩過神:“樓夫人……你來了。”哀然一聲長嘆,他站起身,走出靜穆的內室。當光線照清他的容顏,歸晚詫然,半晌才啟口:“軍師操勞了。”一夜悲秋,他臉上蒼涼,憔悴一詞不足形容其萬一。往日的儒雅自信,蹤跡全消。“夫人似乎很吃驚?”軍師注意到歸晚的眼神,自嘲似的道,“你心中疑慮,我昨日不肯派兵相援,如今卻擺著兔死狐悲的模樣,真是可笑至極,是不是……”話到一半,他癲狂大笑,淚水不知不覺滑落眼角。“軍師顧慮甚多,思慮周全,將軍深明大意,怎會不知……”笑愕然而止,軍師回過頭,徑自搖了搖頭:“今時今日,我密不發喪,泉下有知,他豈不怪我?”密不發喪?歸晚暗暗嘀咕一聲,今日清晨時分進入督城,剛一下馬,她便體力不支地暈倒,整整沉睡一日,難道這一日之中,軍師竟未向外公佈林將軍的死訊?“軍師是怕擾亂軍心,影響士氣嗎?”聞言身軀輕震,軍師慨然輕嘆:“這是其一,更主要的是,林將軍來這裡只有三個多月,本地軍將不屬林系,桀驁難訓,將軍在時尚好,如果此刻公佈死訊,只怕督城現時就要亂起來。”歸晚頷首,眉間舒展:“非常時刻,用非常之法,也實屬無奈。”非常時刻,用非常之法,軍師反覆唸了幾遍,好似撥雲見月,心中豁然輕鬆不少,想起剛才那些知情士兵怨懟的眼光,他無奈苦笑,眼前女子竟然比他們更懂得審時度勢,拿過桌上一封信,放到歸晚面前:“夫人可以看一下。”把重要軍文給她?想起剛才自己所說的話,歸晚開啟信函,是弩軍宣戰信,信中所寫,給督城三日考慮的時間,不降者,殺!愕然望向軍師,卻發現他悲傷難抑地看著內室棺木,歸晚將信折起放在桌上,問:“軍師打算如何?”“以三萬不足的兵力對弩軍傾巢而出的十幾萬鐵騎,夫人認為勝算如何?”歸晚無語可答,那炭火盆中忽然火星閃掠,畢剝一聲,震人心神。軍師頹然坐到椅中,問道:“夫人來督城有一個多月了吧。樓相難道不掛念嗎?”眉梢輕挑,歸晚驚疑他此刻怎會提起這不相干的事,轉而細想,恍然大悟,答道:“還有一月時間。”軍師表情變得有些凝重:“一個月稍嫌長了些,但是現在看來,也不得不為之了。”督城後依萬督山脈,地處偏僻,此刻被圍,訊息滴水不漏地被封鎖,他雖感到事有蹊蹺,卻也無法深究,想起歸晚此刻就在城中,樓相就決不會不問不聞,援軍一事尚有迴旋餘地,但是如今聽到以一月為限……督城處境可謂危險萬分。“夫人,你可知道守城之要訣?”軍師恢復冷靜,款款談起,“守城首重上下一心,視死如歸。次要組織得當,人盡其用,三要糧食無缺,後源充足,四需防禦完備,密無縫隙。”歸晚頭一次聽講軍事原理,頗為受教,沉吟傾聽。軍師繼續分析:“督城世代為商交之地,城牆牢固,底根有二十餘米,防禦上尚算完備,這裡商運發達,物資上也算充足,但是此刻軍中再無頭領,軍民散如沙,這才是問題的癥結。”“聽軍師所言,已有解決辦法?”歸晚戒備地看著軍師,和他說話,少一份心思都不行。軍師霍然起身,走到歸晚面前,雙手抱拳,一鞠到底:“這件事,還請夫人幫忙。”寒風輕嘯,雪子扣門颯颯作響。督城的幾位守軍將領清晨之際就匆匆趕到臨時作為軍議處的大院。他們的軍靴染上花白,踏在雪上發出摩擦聲,鏗鏘而沉重。在大院中見了面,平時的寒暄今日全拋卻了,互相點了頭,也算作了招呼。“韓副都統,林將軍到底怎麼回事?”容貌古樸,一雙眼炯炯有神的督城守尉悄悄拉住韓則鳴,壓低了聲音問。“不清楚,聽說將軍負了傷,現在城已經被圍了個水洩不通,都有一天的功夫了,林將軍還沒出面,怕是這傷還不輕。”督城守尉贊同地點點頭,臉色更沉。幾個人默不吭聲地走進院中,才剛踏足內院,風聲中帶著悠揚的清吟飄忽而來,幾個人都是腳下一緩,仔細傾聽,竟似有人在廂房中清唱戲曲。趙欣臉色鐵青,冷哼一聲:“老子們為國操勞,一夜未眠,這裡倒有人請了戲子來唱。”他面板黝黑,生的本就慄悍威猛,此刻隱有怒態,更是燕頷虎鬚,威風凜凜。其他將領們也都皺眉不滿,加快腳步走向廂房。風中的清唱聲越來越清晰。“萬萬千千恨,前前後後山。傍人道我轎兒寬,不道被他遮得、望伊難……”幽咽婉轉,如黃鸝盤旋,若斷若續,拉扯著人的心緒一起一伏。將領們不知不覺間就緩下走勢,不願承認,被這餘音哀怨喚去了三分魂魄。他們都是志守四方的男兒,平日裡只知刀槍,哪裡聽過這樣輕柔婉麗的曲調。聽著聽著,就好象走進了煙雨朦朧的江南,似乎看見了憑欄而望的女子幽思難言的愁容,揪人心肺的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