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卻不見林瑞恩任何反應,接著道,“此次我們進京,先要備一份厚禮給樓相。”林瑞恩這才有些詫異地看向軍師:“厚禮?”“樓相成親已經半個月了,將軍你出征在外,此刻回京,自然是要補辦一份禮物。只是不知該送什麼……”他聞言折起眉峰,對這些官場禮節本能的帶有厭惡,手中冊放到桌上,手下不自覺地用了些力:“隨便送一份去吧。”軍師斂起笑,壓低了音量,沉聲道:“將軍切莫把此類事務等閒視之。京城之中,樓相最是不能得罪。他日你與他朝堂平排而立,千萬不可輕視。他一個外臣,內無皇室姻親,外無親族家勢,卻能穩坐文官之首,把持朝政,此人殊不簡單。”“這與我沒有多大關係。”林瑞恩甚是不以為然。“關係莫大。”軍師定言,卻不明說,只拿眼看著這尚是少年的將軍,目光沉鬱。“權勢太大了麼……”林瑞恩低低呢了一聲。“權勢再大,也大不過天,這萬里江山依然還是天子的!”樓澈在朝堂中的勢力實在過於強大,木秀於林,風必摧之。當今皇上真如表面上看起來如此懦弱無能,毫無主見?那又怎會任由端王在京中跋扈行事,另一面,讓世代忠誠的林家之後屢立奇功,分以兵權。這樣的舉動,到底是無心之作,還是有意為之?對朝堂動靜始終慎重對之,心中有譜的軍師細眯起眼,狹長的眼中露出一絲精光,話說半句,卻留下一半。也不知有沒有聽懂這樣的暗示,林瑞恩重新拾起書,翻開書頁,燭火在風中搖曳,昏暗地照在字上,那字也模糊起來,暈成一團,直欲要化去了。他便一字一句吃力地看著,口中輕吐了口氣,淡淡道:“給樓府備一份厚禮,軍師代我親自送去,賀其新婚之喜。”軍師點點頭:“對任何人都要防,卻又要讓任何人都不防,這才是官場……不,是世間的生存之道!”他握緊書冊,冰冷的書頁上染了他的餘溫,暖暖的,他隨手一翻,“譁——”的一聲一頁而過,軍師話音才落,風大了,窗戶嘎吱作響。軍師瞧著窗戶,沉吟了一會,突發奇想地道:“樓相已經成親,你年紀也不小了,此次進京,也該考慮成家的問題了。師傅還沒問過你,喜歡什麼樣的女子?”林瑞恩一怔,似是沒回過神,窗外竄進冷風陣陣在屋內肆虐,絲絲地拂過他的面龐。心中似乎有哪塊是空落落的,卻又不知道是哪塊。燭火一晃,把他的身影拉地老長,他愣愣地看著,軍師那一句“成家”,鑽進他的心口,似乎勾起了他某處的柔軟,那些本不被允許在沙場上存在的柔軟……手指一鬆,書頁被那淒冷的秋風吹地快速翻飛,一頁一頁劃過他的胸口,耳邊只聽得呼呼的風聲,燈焰擺動地更急,明暗難定。他冷冷地看向那唯一帶有光亮的燈芯,低聲道:“我也不知道。” 刑部侍郎蕭謙的馬車停在輔國將軍府的門口。他下車抬頭一望,神情間不由露出些古怪。馬車從街的那一頭駛來,耳間淨聞人言交雜,賣雜貨的,賣燈油的,賣胭脂女紅的……嘈嘈雜雜地,倒顯出了京城的繁庶來。可街的這一頭,偌大的輔國將軍府,門口僅冷清地蹲著兩隻石獅子,有了些年月,早已斑駁,殷殷的朱漆大門也色彩暗沉。這條長長的巷子真像是一幅卷軸,由那一處熙攘嘈雜的濃彩轉到此處繁華夢落,洗盡鉛華,露出其真實面目出來。竟是這樣的秋水長天,素淡宜人,於冷冷清清中顯出別樣的美。這樣的府第,真是堪稱“啟陵之牆”——林將軍的宅院?心頭疑惑竄過,時間卻不容他擔擱細想,蕭謙兩步衝前,馬伕早已敲了門,一個裝飾清簡的灰衣小僕湊出臉來。蕭謙焦急地道:“小哥,請通傳林將軍,刑部侍郎蕭謙求見。”那小僕清亮的眼睛打量了來人一番,見蕭謙雖臉色鎮定,眼中卻焦慮無比,不像是這幾日蜂擁上門送禮之人。把門拉開,小僕低頭垂目,道:“蕭大人稍等,我這就去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