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他心中,原是假的真的,都不佔分量的,得到的只有名分而已。可如今他去了,她才知道,他有多大的分量。他沒了,她的最後一份支撐都沒有了,眼前紛亂一片,身後茫茫,兩處都是空的。“娘娘,娘娘……”宮女駭然大喝,看著皇后瞪著前方,那樣子森然可怖。德宇走上前,拍拍皇后的背,沉聲勸道:“娘娘保重,您還有太子呢。”皇后緩過一口氣,發不出聲音,抓緊德宇的手,長長的指甲在他的手背上劃出紅印。“公公助我!”德宇從她的口型中讀出這句,凝重地點點頭。淚水從眼角緩緩而下,她還以為再也哭不出了,原來淚水這東西,也是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梁簷下吊著的宮燈隨風而動,光暈暗淡,映在眾人的面上,也是浮光黯然,帶著悲切之色。許久,她才緩過神,手上用得上力,倏地站起身。德宇在一旁扶著她。她沒有時間哭泣,也沒有時間悲傷,只得這一刻,京城上下不知有多少雙眼睛巴巴地望著,多少顆蠢蠢欲動的心在激烈地跳動著。她倘若把時間花在哭泣上,她丈夫的皇位,她兒子的命運……又將會落得何等下場。她不能等待。“來人,擺駕!”她開口,聲音異常沙啞,壓抑著,卻又堅定萬分。德宇攙扶著她,一步步走下殿。那張素白的籤箋被她一腳踏過,她卻半點不覺,眼睛直視前方,一步比一步穩健,一步比一步踏實,一步比一步雍容。鳳儀宮的殿門慢慢在她身後合上,咯吱咯吱地作響。殿中宮燈全熄,悄無人聲,風過簌簌如哭,漫天的黑,沉沉地陷入這殿中,只餘下那一抹瑩白的籤箋,薄如蟬翼。風吹起,它翩飛,撲上鏤金鳳紋的宮壁上,又徐徐滑落。上面只寫著兩句: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鄭鋶皇后番外完)-------------------------------------------------------番外(二)林將軍之--錯緣(一)萬木蔽天,寺門高開。頌佛聲忽悠忽悠地飄進耳裡,夾著人聲鼎沸,倒格外有種寧靜致遠的韻調。“瑞恩,別總是這張表情,白白浪費了你這副好皮相,”鵝黃衣帶飄轉,林染衣薄嗔的面容折回他的眼前“再過幾日,你就要回玉硤關,今兒個來祈福,你這冰塊似的臉,可別把佛祖給嚇著了。”低沉的一聲恩,林瑞恩無奈之下扯起一抹淡淡的笑,頗有點無奈。林染衣稍感滿意,抿唇一笑,又快步前走,擠進那人潮湧動的大殿之中。鴻福寺的香火一向鼎盛,而今日幾乎可以用火暴來形容,林瑞恩不急不緩地邁著步子,一路繞過羅漢堂,東嶽殿,觀音殿,燃燈殿,走馬觀花似的觀賞,眼見處處皆是人,上至達官顯貴,下至商賈百姓,這天下間,竟有如此多的人來求佛。眼尖跟著那道鵝黃的身影一路走進大雄寶殿,腳步停滯。仰首抬眉,三尊威德莊嚴的釋迦牟尼像跳入眸中,他心神為之微震,耳際還能聽到佛韻飄渺,婆娑世界宛在面前。“大雄寶殿,大者,包含萬有;雄者,攝伏群魔。”見林瑞恩怔然發呆,林染衣笑著解釋。攝伏群魔?不期然地腦中閃過沙場血戰的片段,林瑞恩難得地唇邊漫起笑,這樣高居座上,就能攝伏群魔?佛祖,到底是你天真,還是世人天真?捕捉到林瑞恩的笑,染衣湊上前,綻著幾乎可以稱之為賊兮兮的笑容:“你也聽說了是不是?”“聽說什麼?”林瑞恩疑惑地問道。“京城兩大美人來上香啊,”擺出一張我瞭解的神情,染衣顯然是有些興奮,“早就聽說京城的‘春螢晚月’,真想見識一下。”別人說這話,他早已轉身離去,可是面對這位親姐,他除了無奈,還是無奈。看出他的不以為然,染衣撇撇嘴:“你都過了二十了,也該到了取妻的年紀,京城的閨秀不知凡幾,也不知哪個入你的眼,你再這麼拖著,林家的香傳繼香火可怎麼辦?今日不如去看看這兩大美人,這樣萬里挑一的人尖,你要再看不上,只怕這輩子只有做和尚了。”拖著林瑞恩就往內走。林瑞恩皺起眉,只能尾隨著往內殿走去。林染衣拉著僧人就問,一路打聽,最後還動用了身份,才方知,兩位美人從後殿進寺,她憾然一嘆,直道錯失良機。又聽聞兩位美人並未離開,心下暗喜。“姐姐,這是偷窺。”察覺到染衣的意圖,林瑞恩冷聲提醒。“這是賞花。”大言不慚地丟下話,林染衣繞到廣力殿旁,對著林瑞恩使出一個“在這等我”的眼色,向著廣力正殿中走去。暗自嘆了一口氣,站了一會,看著幾個成群的小沙彌走了過來,怕他們多加詢問,惹出事端,他慢步踱開,無目的地走著。走過偏殿,裡面傳來柔和的女子聲音:“小姐,聽剛才那個故事,這籤也太不吉利了,還是扔了吧。”白色玉光掠影,清脆地撞擊在地面,落到腳前,林瑞恩低頭,看著瑩澤的玉籤靜趟在地,俯身拾起,籤身翻轉,端正有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