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雪了!”本以暗色浮沉的天空飄落著雪花,翩飛如蝶,沉寂的戰場上瑩白紛亂,雪色落在了弩軍如墨漆黑的戰衣上,格外地扎眼。耶歷靜看著,面無表情。而所有的弩兵都凝神看著他們的王,等待下一個命令。而身後不遠處,啟陵援軍的馬蹄聲鏗鏘有力地接近。可湛看到耶歷緩緩揚起左手,知道這是退兵的訊號,心頭大石落地,不由露出苦笑。正在他要回頭傳令之時,耶歷的動作卻半途驟然而止。近圍一圈的弩兵們無不驚異。而他們的王怔然地看著南邊的城樓,久久不能回神。弩兵們不約而同地抬起頭,看向城樓的那個角落。多年後,依然有當時在場計程車兵如此回憶道:那一幕,深刻地讓人難以忘懷,城角上,站著一個女子,站在雪花飄飛裡,當時誰都沒有想到舉著軍旗調動守兵的居然是這麼一個女子。士兵們都很悲憤,等看清了那女子,那悲憤忽而沒了。她有一頭黑色的長髮,黑地如同草原的夜空,風吹起她的發,在雪中,他似乎都能清楚地看清那些髮絲,像極了天朝的綢。那時天空已經快暗了,雪中偶爾折射出白色光芒,攏在那女子身上,一瞬間,就讓人想起了月神廟裡的神像。跟那些弩兵一樣的吃驚,可湛好容易調回視線,發現耶歷那樣專注地看著城樓上的女子。那種表情,似乎已經忘記了戰場,忘記了身後的啟陵援軍,那眸中還蘊著深情,破繭而出地顯露著,憤慨,愛慕,甚至是痴迷,一一流轉過耶厲的瞳。可湛看地萬分驚心,在他印象中,他從未見過弩王有過這種神情。雪落在臉上,點點的陰冷,透過茫茫雪色,耶歷一眼就看到了她。如同四年前一般,她這樣靜立在眼前。他還記得他被俘進京,逃入京城偏巷,那夜是如此寂靜,巷中的青磚泛著黃暈的光華,他見到她剎那間的轉身。同樣的夜色,她送他出城,無奈之下飲他的鮮血,手腕上那溫熱的觸感,像是滲入了骨髓,一想起,這種悸動就隨之竄入心底。這個女子,如影隨形在心中糾纏了四年,他依然想望著她,即使在督城之外,她含恨而對……就這樣望著她,他幾乎忘卻了一切……他突然很好奇,在他痴望著她的同時,她為何對城下重迫而至的弩兵視而不見,反而眺望著遠方,視線專一無二。他倏地轉頭,順之看向遠方。天青色的軍旗已經非常地接近,而主帥營處,飄飛著一面“樓”字旗,耶歷眉角高揚,利芒直射,清楚地看到,那是一個俊秀的男子,如玉溫澤,風拍打著衣袂,翩若驚鴻。驀地讓他想起一個人,他雖然不曾親眼得見,卻聽無數人提過,啟陵權相。看他也別無二致地望著城樓上,那種安心和欣喜的表情,狠狠地刺痛了耶歷的心。他偏過頭,看著這兩人隔著千軍萬馬地兩兩相望,那彷彿已經遺忘了塵世的快慰。高揚命令退兵的手緩放下,耶歷定定地看著城樓上那抹清麗的身影,多日來的壓抑,深藏在心中的火猶如被點燃了,灼熱地燙著他的胸膛。他記得,臨行軍前,掛在主帥營中的張羊皮地圖,上面縱橫交錯著一道道的山川河脈,那是他從小到大的願望,那是弩族沉睡百年的野心。他帶著弩族的精銳勇士,想要越過這樣的險關,開闢一個新天地,居然就在這裡,被一個女人,一雙纖纖玉手,擋在了督城之外。這個女子,曾讓他對啟陵產生了無限的憧憬,同樣也是這個女子,此刻與他一牆之隔,咫尺天涯。而她,自始至終,沒有低下頭來看過一眼。她給了他一個美麗無雙的想望,而她,也在這二十三日中,破壞了他從小到大的夢想。心火越熾越旺,燃起了殺戮之心,眸中掠過詭譎的光彩,耶歷手一轉,搶過身邊近侍的強弓,搭箭上弦,箭尖直指城樓上。連他自己都不懂,他在等待什麼,也許……也許,在等她的回眸……“王……”發現耶歷突兀的舉動,可湛驚呼,卻在轉首之際,看到耶歷神態悲愴,那微卷的眼睫上,沾了雪塵,在眨眼的頃刻,化成了淚水,滑下他那張刀雕似的臉頰。要說的言語在這一刻凝住,哽咽在喉間。弦緩張,拉至滿月,耶歷盯著那浮世沉浮的蒼穹下,唯一能吸引住他眼光的人,她忽而對著遠方露出笑容,在他那珍藏的記憶中,從沒見過她如此開懷欣慰的笑容,幸福不經意地溢位來一般,清雅如菊,似月光華。心如弦,繃地他隱隱生疼,握著弓箭的手指關節泛出白印,他咬著牙關,死死盯著前方,那是絕望的不甘……箭翎微微顫動,他拉緊後弦,至勁而松,箭矢流星般地飛射而出。銀芒破空。(全書完)******寫在紅顏亂之後的話紅顏亂結束了!這是我唯一能給出的結局,所以不會再寫一個悲劇或者喜劇出來,也不會再有下部。我始終覺得人生就是如此,如同歸晚的處境,後有不可退的城牆,前有迫面而來的重兵,遠處,卻有著溫暖和希望……這一箭之下,射的是耶歷的柔情與雄心的糾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