腳步一頓,樓澈停下身,側轉過來,默然看著端王,深沉的眼眸裡看不出任何情緒。端王冷然一笑,說道:“難道樓相不覺得畫中人動人非凡嗎?堪與樓夫人一比。”大殿上還有些許沒有走的官員,都把眼光投注到兩人身上,樓澈與端王素來不合,兩人已是一山不二虎之趨勢,這次端王挑釁也是情有可原。樓澈淡然一笑,沒有任何話語,冷冷看了端王一眼,轉身離去。眾人都是不明所以,隱隱有些失望,本以為兩人會在這裡來一次龍爭虎鬥。只有端王站在原地,神色陰鬱,情緒不定,定定地站著樓澈離去的身影,在他心裡,湧起一種不安感,真正感受到樓澈的脅迫,那種沒有破綻的溫潤春風般的笑容,讓他泛起一陣毛骨悚然,還有那臨別時別有深意的一瞥……二十、暗夜驚魂春日遲遲,卉木萋萋。倉庚喈喈,采蘩祁祁。“春意雖然遲遲,但畢竟還是來了,”歸晚似笑非笑地低吟道,翩然一轉首,看著來人,問道,“哥哥,什麼風把你吹來了?”來人有著一張很平凡的臉,與英俊瀟灑幾乎一點都不沾邊,讓人無法聯想到對坐的兩人竟是同胞兄妹。餘言禾笑了,平凡的臉顯得正直和真誠:“我在遠行之前,想來看看你。”歸晚笑笑,沒有表現出任何的驚異,眼底一絲落寞稍縱即逝,幽然問道:“一定要走嗎?”聽到這話含著藏不住的傷感,餘言禾頗有些詫異,堅定地點了兩下頭,表示自己的決心,續又喚道:“歸晚……”後面的話,竟然說不下去,悲傷浮上心頭,在他樸實的臉上表現得尤為深刻。拋下歸晚一個人留在京城,他有著說不完的歉意,可是這些無法宣之於口。“我明白的,”阻止對方再說下去,歸晚勾起一道嫣然的笑容,說道,“我不明白的是,哥哥為什麼選晉陽城。”那裡明明是皇后的故鄉……不想深入去想這裡面的含義,因為其中有一種讓她感到心驚的預感。“……皇后現在的處境很困難,歸晚。”平淡的一句話,卻像春雷一般,落地有聲。蹙起眉,歸晚淡淡說道:“那和哥哥沒有關係。”心裡排斥著這個話題,一種久違的無措感又浮上心頭。“怎麼會沒關係,歸晚,你明明知道現在的情況有多糟糕。”一想到他那無緣的姐姐在宮中的日子,他的愧疚就會無邊無際地蔓延開,孃親的臉又浮現眼前,那個不曾對他有過任何疼愛的母親,在臨終前,溫柔的話語,他一刻不敢忘懷。歸晚緊抿雙唇,不發一言,想起在營帳中和樓澈一番話,心就有點酸澀的味道,不想和他為敵,在政治上,他是多麼可怕的敵人,在感情上,和他為敵,她是多麼的為難和神傷……忽然想到什麼,她驚異地問:“哥哥是怎麼知道皇后的身份的?”“娘過世的時候,我就知道了。”餘言禾臉上泛起苦澀。“哥哥,”歸晚的聲音略略揚高,凝視著面前這樸實無華的面容,提醒道,“天下是男人的天下,後宮是女人的後宮。這不是你能插手的問題。”“歷來後宮和朝堂息息相關,現在螢妃的氣焰已經不不可一世了,皇后的位子能保多久,一年,兩年……還是十年?”歸晚不語,失神地看著眼前人,覺得心裡沉甸甸的,沉默了許久,依然猶豫不決,到底該怎麼選擇?無論怎麼選似乎都是錯,選擇哪個都會後悔,要削弱螢妃的勢力,又談何容易,樓澈又會如何?一個一個的疑問在心裡成形,迫得她慌亂起來。看出她的猶豫,餘言禾從袖子中取出一張小紙條,攤開放在歸晚的眼前,歸晚接過,瞥過紙上的字,楞住了,那娟秀過人的筆跡,分明出自皇后之手,字面殷紅,是封血書,小小一張字面上,寫著:保江山,保皇兒,保國丈。筆筆勾心,字字動情,微微顫動的筆劃中流露出皇后的心痛。腦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現出皇后悽豔的笑容,她俯身跪在自己眼前的場景,她哭著請求自己保護她的兒子和父親時的悲切,她笑著說要保護江山的堅定,想著想著,心也跟著酸起來,歸晚苦笑不已,現在又怎能捨下在深宮中流淚哭泣的姐姐呢?“這是去護國寺前,皇后送出宮的,在我這放了一個月了,前幾日,好不容易又從宮中傳出一張紙條,你看後,自己決定吧。”在歸晚沉思之時,餘言禾又拿出與前一張相同大小的紙條,遞了過去。竟然有種不敢承接的感覺,小小的紙條,如此的沉重,沉吟半餉,歸晚還是伸手接過。展開一看,裡面是半首詩:春風自恨無情水,吹得東流竟日西。把兩張字條放在一起,歸晚片刻難言,把紙揉成一團,她抬首看向餘言禾:“哥哥你已經決定了嗎”沒有回答她的話,餘言禾只是定定得看著她,眼裡一片溫柔。時間似乎沉靜了很久很久,久到歸晚幾乎忘記自己身處何地,半年多來的事一幕幕在腦海中重溫,她在尋求答案,從鳳棲坡回來的一個月,她養病生息,躲開了是是非非,知道皇后的位子得以保住,她鬆了一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