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劉後立後之時,李迪本就是大力反對,再加上寇準被貶,丁謂在劉後縱容下在朝中大肆排除異已,此刻他聽得真宗口露不滿之意,心中一喜,趁機道:“皇后如此專權,朝中上下只知有劉氏不知有官家。官家何不廢了皇后?”真宗這一驚比剛才更甚,瞪著李迪看了半晌,丁謂嚇得心頭狂跳,忙跪下奏道:“李迪放肆,誹謗皇后,請官家治罪!”真宗面無表情地盯著李迪與丁謂好一會兒,看得兩人惴惴不安,竟不知道天心何測,卻不知道此時真宗才是嚇了一跳,他這段時間腦子甚是渾濁,須得靜下來片刻,才醒悟過來自己剛才說了什麼話,心中暗歎一聲,口中卻緩緩地道:“哦——朕想起來了,寇準的事,皇后稟報過朕,朕這段時間病得糊塗竟忘記了。”李迪只覺得一顆心沉到了谷底,卻待不甘心地上前一步:“官家——”真宗揮了揮手:“退朝!”站起來向後殿走去。他轉入柱後,卻見劉後已經站在那裡。真宗這一病,元氣大傷,雖然勉強臨朝聽政,身體卻上虛弱不堪,劉後不放心,怕他在坐朝時病勢有變。因此自他重新臨朝以來,劉後每日送他上朝,每日親自在屏風後等候照料。方才的話,她已經完全聽見了。兩人誰也沒有說話,上了輦車,行在空曠的宮巷之中,兩人似乎很近,又似乎很遠,雖然有無數侍從跟著,然而靜默的空間,似乎只剩下了自己兩人遙遙相隔。輦車在延慶宮停下,劉後默不作聲,侍候著真宗入宮,更衣休息,然後迸退左右,跪了下去:“官家,你要廢了我嗎?”真宗昏昏沉沉間,見劉後跪下,嚇了一跳,忙扶起她來:“皇后,你何出此言?”劉後抬頭道:“剛才李迪的話,臣妾都聽見了!”真宗不在意地笑道:“李迪不過是個外人而已,哪裡管得了你我夫妻之間的事,起來吧!”說著,拉起劉後讓她坐到自己身邊。劉後看著真宗臉色淡然,輕嘆一聲:“三郎,寇準之事,你可是怪我自作主張?”真宗淡淡地道:“朝政是朕交到你手中的,就算你有什麼處置,也是份內之事。”他輕輕嘆了一聲:“可是,總也得知會朕一聲吧。今日朝堂上,朕不知情,就差點出了亂子。寇準的事朕已經有旨恩遇,為何要流放道州?李迪得了這個縫隙,還不鬧得不可收拾。朕只得代你受過,自己認下這個病中昏憒之名,免得事情鬧大。”劉後眼圈一紅,想了想,忍下氣,才慢慢道:“當日周懷政的案子,的確是牽連甚多,那時候官家你病情反覆,我怎敢叫您更加生氣。所以事情都是外頭宰相們依律裁處的,我並不敢擅專。官家病中,我一切事情只敢息事寧人。這事情的處理上,我也只有儘量大事化小,以求平安度過這個難關。”然後把整件事的經過詳細地說了一遍,道:“從來內宦與外臣勾結,都是大禍。漢朝末年的十常侍之亂,唐朝末年的甘露事變,皆是如此。沒有內宦控制君王,外臣難以發號施令;沒有外臣支援,內宦難以成氣候。若是內外勾結,就會囚禁謀殺君王,扶持幼主以做為傀儡,如豎刁困死齊恆公,梁冀毒殺漢質帝,這都是古來就有的事。周懷政雖死,寇準再留在京中,只怕更招事端,因此只能將他遠遠地貶出京城,叫人無法再興風作浪!”真宗凝視她許久,忽然淡淡一笑:“小娥,朕知道你還是對寇準耿耿於懷。雖然你聰明才智,都遠勝鬚眉。但是你畢竟是個女子,執掌國政,需要對大局的掌控能力,需要駕馭臣下,需要對緊急事件的應變能力。天下興亡繫於一身,權力越大責任也越大,這其中種種壓力和辛苦,非言語能表。澶淵之盟時,連朕都難承受這樣的壓力,更何況你。朕病了這麼多日子,你也累了這麼多日子。朕開始並不敢放心交給你,因為朕不知道,你能不能應付得了這樣的壓力,有沒有這樣的應變能力!”劉後伏在真宗的膝上,輕輕地道:“我也害怕的,可是女人雖弱,若要衛護她的夫與子,她能比任何人都勇敢。多年來縱有風雨,也全是三郎擋在我的前面,如今三郎病了,那就由我來承擔起這一切,衛護著三郎,衛護著我們的孩子,衛護著三郎的天下,如同這麼多年來,三郎衛護著我們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