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親手餵養,親自教育。他人世間第一聲稱呼,就是叫著她:“娘——”他一直以為她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是那樣的信任她崇拜她依戀她,願意為了她一個讚許的眼神,而努力去學習,去做好她所交待的每一件事。 她想:我真的要傷害他嗎?我就算做了皇帝,固然是好,可是我已經六十多歲了,還能有幾年可活?我若死了,皇位還不是要仍然迴歸到他的手中。我什麼也改變不了,就為了我要披一下龍袍,我要殺多少反對的諫臣啊! 猶記得已經去世的魯宗道的那一聲大喊:“武后是唐室的大罪人!”似仍迴響在耳邊,那“無高宗便無武后……竟不能報先帝之恩,衛夫君之子”當時盛怒之下,根本不曾聽進去,可是深夜回想,竟是字字驚心。 武則天當年為登龍位,將滿朝文武血洗一番,這才可以改朝換代。如今又比不得唐朝時,大唐疆域萬里,於當時實無一國可配敵,無一處不歸心。而本朝開創艱難,疆域只得唐朝的一半,且北有契丹虎視眈眈,西邊夏州又擅於趁勢作亂。若是朝中不穩,則契丹夏州必會趁火打劫,則邊境戰亂又起。 且若是邊境動亂,則江南蜀中等地,亂象剛剛收復,將又會不穩。想幼年逃難蜀道,親眼目睹種種慘狀,又會有可能再度發生嗎?而天下征戰上百年,好不容易這十幾年才安定下來,難道說腥風血雨再度掀起,天下又將大亂嗎?亂象一起,實不知這域中,再能是何人之天下了! 如今若論內外國境,實不能與武則天時相比,時局不利,妄動無益,還要斷送已經取得的基業。善為政者,當審時度時,進退當在自己的控制之中。 千秋功罪,此時只懸於她的一念之間。 夜色深沉,崇徽殿內,太后竟一夜不寐。 第二天,在崇政殿內,錢惟演和程琳侍立兩邊,看著太后親手將武后臨朝圖扔進火盆之中。武則天的畫像,在火焰中嫋嫋飄動、捲曲,直至化為飛煙。 太后起身入內,只留下了一句話:“我不能有負先帝,有負大宋朝的列祖列宗,有負天下的黎民百姓。” 天聖九年年底,太后下詔,明年起改元為明道,並將自己所居的崇徽殿改名為寶慈殿。 宰相呂夷簡加封中書侍郎,並賜金帛。 呂夷簡接旨謝恩後,輕撫聖旨,喃喃地念著:“明道!寶慈!”太后是要明大道,做慈母了嗎? 呂夷簡眼望長空,無言感謝蒼天! 明道元年,仍是春寒料峭時,錢惟演走進了上陽東宮,那是真宗的順容李氏所居的地方。李氏本從守先帝的永定陵中,自那次八王探陵的事件之後,太后下旨,讓她移回宮中居住。 此時李順容已經病得很重了,自去年秋天起,就一直纏綿病床。太后和太妃都過來探望過,御醫也一直侍候著,只是她的身子,卻依然漸漸枯萎了下去。經過這一個冬天,病勢漸漸沉重,御醫說,她已經沒多久時間了。 太后把錢惟演請了來,她的語氣中有些迷惑:“惟演,李宸妃想要見你!”見錢惟演微微一怔,又加了一句道:“就是李順容,我已經封她為宸妃!” 錢惟演很吃驚:“我只是一個外臣而已!” 太后看著錢惟演:“宸妃自幼在你家長大,原是錢家的舊婢,她如今想要見你,必是有些話要對你說吧!” 錢惟演沉默不語,李宸妃祖上歷代皆是錢家舊部,她八歲入錢府為婢,十五歲入皇宮,二十四歲生下仁宗。 太后對李宸妃一直懷有戒心,不僅僅是因為她是仁宗的生母。當年入宮最早提起話頭引起太后產生借腹生子念頭的劉美夫人是錢惟演的妹妹,為太后挑選宜男宮女的張太醫原是錢惟演的家醫,最後懷孕生下兒子的李宸妃,卻又是錢府送進宮的舊婢。這一層瓜葛聯絡得太深,是錢惟演至今不得為相的原因,亦是太后防著李宸妃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