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我想看得更仔細些,他已經轉身拄著柺杖顫顫巍巍地蹣跚而去。他不轉身還好,一轉身,我幾乎叫出聲。那個背影,無數次出現在我的夢中。我不會不認得!我不顧一切地站起來拔腿追過去,幾乎跌倒,可是醫院大門車輛和人流進進出出,無數的背影重疊,我再也看不到他……兩天後的下午,程雪茹醒來了片刻,認出了我,顫顫抖抖吐出一句&ldo;對不起&rdo;後,就閉上了眼睛,再無聲息。她瀕死想見我一面,不過是想跟我說聲&ldo;對不起&rdo;。其實她弄錯了,我並不恨她,因為我從來也沒有在她身上寄予過希望,所以她真的不必道歉。葬禮簡單而冷清,莫家只有沈端端出席了葬禮,然後就是些過去弄堂裡的老鄰居,其他親戚也零零星星地來了幾個,我都不認得。我和芳菲作為程雪茹女士的兩個女兒,一個捧遺像,一個捧骨灰,還算是比較體面地安葬了她。下山返程的時候,我坐上費雨橋派的車,芳菲跟沈端端上了莫家的車,但不是坐的同一輛。整個葬禮芳菲跟沈端端沒有說過一句話,沈端端見到我倒是很客氣地點了下頭,我不記得我有沒有回應她。&ldo;很冷吧?&rdo;上了車,婷婷體貼地將一條厚厚的羊毛披肩裹在我身上,&ldo;哥剛打電話過來,他在家裡等你。&rdo;我含糊地嗯了聲,靠著車窗不說話。費雨橋也真做得出來,他藉口有重要公務沒有陪我出席葬禮,只派秘書送了個花籃到靈堂。我並不意外也不責怨,結婚兩年多,這個人的冷酷決然我也不是才瞭解。我曾經聽到過一個有關他的八卦,真實xg無從考究,說的是費雨橋大學時曾經jiāo往過一個女友,好像是他的學姐,比他大好幾歲,兩人在一起起碼也有三四年,後來女方不知道什麼事得罪了他,費雨橋斷然提出分手,從此老死不相往來。但女方一直深愛費雨橋,苦等數年無果,不惜以死相bi,不想這招對他完全不管用,女方服毒自殺入院,他連看都沒去看一眼,只派人送了個花籃了事。對自己qg投意合過的女友都尚且如此,我就不期望他對其他人比如程雪茹能有多慷慨了。這會兒我也沒工夫跟他計較,我的手揣在大衣口袋裡,手心捏得緊緊的,因為就在方才下山的時候,有個戴著墨鏡的年輕人從我身邊走過時突然塞給我一張紙條,我相信沒有其他人看到,因為那人速度極快,我甚至都沒看清他的臉,他就隨莫家的人上了車。我本能地將紙條揣進口袋,緊張得發抖。所以上了車婷婷不僅給我裹上披肩,還要司機將暖氣開到最大,她以為我冷。當著婷婷,我自然不能看那張紙條,顯得坐立不安,好像很不舒服的樣子。婷婷關切地問:&ldo;嫂子,你不舒服嗎?&rdo; &ldo;沒事,就是有些累,這兩天沒怎麼睡。&rdo;我掩飾道,想了想又說,&ldo;我,我想上洗手間。&rdo;婷婷馬上吩咐司機,&ldo;張師傅,麻煩你進市區後選個有洗手間的地方停下。&rdo;&ldo;好的。&rdo;張師傅很周到,選了家酒店門口停下。婷婷執意要陪同我一起進去,但我沒讓她進洗手間,要她在門口等著。我自己進去後選了個角落裡,迫不及待地掏出紙條,攤開一看,頓時激動異常,上面只有很潦糙的一句話:今晚八點,奧斯汀會所。檀林公館是費雨橋的祖業,我們回上海後就住這裡。宅子很大,婚後費雨橋花巨資重新整修了一番,作為他在上海的固定住所。而婚前他購置的芷園已經被他轉手賣給了他的一個朋友,是個歸國華僑,事先他出於尊重還是徵求了我的意見,我能有什麼意見呢?那是他的房產,怎麼處理是他的權利。至於園子裡的那棵菩提樹,我想只要有人住,那棵樹就會得到很好的照料,樹在,容就在。我猜費雨橋多少應該知道那棵樹對我的意義,雖然我從未對他提及容的骨灰葬在樹下,但他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什麼事qg能瞞得了他?這個我覺得無可厚非,他的出發點是希望我忘掉過去,好好跟他重新開始,他並沒有錯。婷婷並沒有跟我們住公館,送我到門口後就下車回了她父母的家。費雨橋在院子裡等我,站在一棵石榴樹下,揹著手左看右看,好像閒得很。&ldo;你在這裡看什麼?&rdo;我不知道一棵石榴樹有什麼好看的。費雨橋沒穿西裝,裡面穿了件很閒適的家居套頭毛衣,鬆鬆散散地披了件粗呢大衣,跟他平日出入那些場合時的jg英派頭大不相同。見我進來,他朝我笑了下,&ldo;我在看這棵樹明年能結多少石榴。&rdo;說這話時他摸著樹gān,目光很深qg。我覺得有些無聊,準備進屋。他叫住我,&ldo;四月,這棵樹是我爸爸為我種的,因為我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