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短的一首詩,但情意深長,無可抗拒。千載悼亡之音,自它而起。這就是《邶風&iddot;綠衣》。她先他而去。他某日翻找舊衣,睹物思人,一時之間淚不可遏。如果他是現代人,可能只是默默的流淚,抽只煙,留下一地菸蒂。他的悲傷會像一場雨一樣,下過之後再無痕跡。幸好他是先秦時代的人,於是他低低地唱起來‐‐綠衣裳啊綠衣裳,綠色面子黃裡子。我心裡的憂傷啊,何時能止!綠衣裳啊綠衣裳,綠色上衣黃下裳。我心裡的憂傷啊,何時能忘!綠絲線啊綠絲線,是你親手整理fèng制。我思念你亡故的賢妻,使我平時少過失。細葛布啊粗葛布,穿在身上涼浸浸。我思亡故的賢妻,實在熨貼我的心。他的悲傷隨著他的歌留了下來,在時間的彼岸我們聽到。一夕之間,白髮蒼蒼。大概是悼亡詞看多了,看到《綠衣》時,不免想到納蘭容若自創的詞牌名《青衫溼遍》,盧氏亡故後,下人送來她生前fèng制好的衣服,容若想起妻子在病中仍不辭辛苦,勤做女紅。(&ldo;半月前頭扶病,剪刀聲、猶共銀釭&rdo;),忍不住撫衣痛哭,青衫溼遍。《綠衣》中男子傷心的情景,以及他妻子所做的一切,像一面湖水,摺疊映到千年以後的清朝。而以後,又誰知會不會再繼續交映下去呢?《綠衣》之後,潘岳《悼亡詩》很出名,出名到自他之後,悼亡竟成了夫悼妻的代名詞。《悼亡詩》在表現手法上是受《綠衣》影響的。如其意;意。再如元稹《遣悲懷》,也是悼亡名作,其第三首雲:&ldo;衣裳已施行看盡,針線猶存未忍開。&rdo;也全由《綠衣》化出。我憐潘岳,絕色傾城的男子,不得善終。容若也是,千古情公子,鬱鬱而終,彷彿只有死亡的悽麗才襯得住他們絕世容光,他們俱用心血為所愛的人留下不朽的印記。致使在他們離去之後,我們這些後來的人悲哀地發現,所有的表達都像即將凋謝的花瓣一樣蒼白無力。寫的都是物在人亡呵,是《綠衣》先在悼亡這張琴上定了弦,奏起來悲切深沉,後來的聲聲嘆才那麼容易催紅了眼睛‐‐他反覆翻看亡妻留下的衣物,臨行密密fèng,亦如此時才知女子的情意大抵是無聲的,合在針行線腳,燈花零落,熬得雙眼紅。聽得窗外一聲雞鳴,心裡卻是看見天光明亮般滿足。詩中有句話我很感慨:&ldo;我思古人,俾無訧兮!&rdo;我想起亡故的賢妻,使我平時少過失。這男子能真正體悟到這點並說出來,是令人尊重的。妻者,齊也。要平等的相待,但是後來,不知道為什麼,男人越來越喜歡顯示自己的權威,凌駕於女人之上。譬如仁義出名的劉皇叔,一樣說:&ldo;兄弟如手足,女人如衣服。&rdo;也是有了這個感情基點,讀《綠衣》時,不會覺得這男子對妻子的懷念是虛妄的,他是在懷念一種相濡以沫的精神依靠,不是在懷念生活保姆。這首詩應作於秋季。&ldo;綠衣黃裡&rdo;是說的夾衣,為秋天所穿;&ldo;絺兮綌兮&rdo;則是指夏衣而言。詩人反覆拿在手裡看的是才取出的秋天穿的夾衣。自卿別後,無語問添衣。你知我是那樣幼弱的人,在你面前一如孩童,你去世後,我還沒有養成自己關心自己的習慣。到實在忍受不住蕭瑟秋風的侵襲,才自己動手尋找衣服。也許這不是我的錯,面對愛人,我們都愛嬌,願意接受對方無微不至的照顧。大雨傾盆的香格里拉,寫到《綠衣》時淚如雨下。身後這城市的雨如同生死。瞬間來去。若走過漫漫長夜,不再愛你,我將不再寂寞。在我離開之後,你也會這樣想念我麼?----------------------------------------------------------思無邪作者:安意如萬里漂泊,獨身遣返‐‐終風且暴,顧我則笑終風且暴,顧我則笑,謔浪笑敖,中心是悼。終風且霾,惠然肯來,莫往莫來,悠悠我思。終風且曀,不日有曀,寤言不寐,願言則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