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你們,為我,瘋!癲!痴!傻!貪!嗔!怨!怒!五毒不清,六根不靜,七情已生,八風凌冽。魚玄機又醉了,醉眼如飴,波光流淌。這水波,漫過了金山,就要人命。在男人眼裡卻是喬張喬致,盈盈有情。被李億拋棄,被溫庭筠拒絕,當魚幼薇改名魚玄機的那一刻起,她已經舉起祭刀,以最聖潔的方式和以往訣別。有村姑到咸宜觀裡邊燒香邊哭泣,說她愛的人棄她而去了,魚玄機寫了一首詩送給她,就是那首有名的《贈鄰女》:羞日遮羅袖,愁春懶起c黃。易求無價寶,難得有心郎。枕上潛垂淚,花間暗斷腸。自能窺宋玉,何必恨王昌?她寫下&ldo;魚玄機詩文候教&rdo;的廣告,靜靜地擦拭著咸宜觀的大門。愛慾王國的大門永遠朝男人洞開。君不見,觀名咸宜,老少咸宜。誰都知道魚玄機是出了名的蕩婦。可是,她的道觀門前,還不是車如流水馬如龍。男人,一字記之曰賤!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偷不如搶,搶得著不如搶不著。魚玄機的生動、鮮活、潑辣、才情,迷倒了整個長安城。男人都俯在她的石榴裙下,聽候她的差遣。若不然,哪有個尋常女人敢發出&ldo;易求無價寶,難得有情郎&rdo;的慨嘆!不好意思!我醉了,你看我胡言亂語說的是什麼,男人若是賤,我是什麼?男人女人各取所需,皆大歡喜不好麼?說實話是要付出代價的。綠翹就付出了代價。她居然在我的情夫面前趕著問,陳公子,陳公子,你說,我好,還是我師父好?那樣的嬌聲,太刺耳。我聾了,苦痛入心。她是我心疼喜愛的婢女,她為我梳髻,發不曾醒,她為我薰衣,衣也迷香。甚至那些男人,我一個眼神,她自知怎樣去區別對待,高高低低,零零落落,總不辜負。我想著要把她好好帶大,不讓她過和我一樣的生活。我愛她的靈慧狐媚,卻忘了,哪個狐狸精不狐媚?她能替我幫手,如何不能獨擋一面?何況這隻小狐狸在我的薰陶下,見慣了風月。手裡起起落落,也總有男人垂涎。我替她擋駕,以為她太小,卻忘了,她已經十三歲。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你瞧我多傻,十三歲的小狐狸,青春正盛。放出去,咬死人亦是輕鬆事。噯!女人不要小看女人。夏日薔薇濃豔如血,我攀附著,第一次覺得自己是風裡的蝴蝶,輕飄飄的,只要他一嘬嘴,吁氣,我就身不由己地漂移。咸宜觀偌大的院落,陽光碎如我手心的花瓣,瓣瓣無聲。等他的回答,他沒有回答。還好!這男人,吃我的用我的穿我的愛我的,只是個吹鬍笳的樂師!他多少應該有些猶疑。怎麼了,你不會回答嗎,陳公子,求你了,說嘛,我要你說嘛。翹兒,我的好翹兒聲聲逼問,婉轉鶯啼。好像有人愛把少女嬌音比做出谷黃鶯。她是黃鶯才出谷,我是杜鵑聲已嘶,杜鵑啼血。也許是過於頻繁的情慾擊垮了我,它要證明它是主宰我不是!我的青絲漸漸失去光澤,扯斷一根看,內芯脆弱,缺乏營養的表現;我的面板亦開始鬆弛,再豔的胭脂,臉上也沒有十六歲時的鮮活豔麗。我的內裡是水底漂浮的屍體,早已死亡。現在已經逐漸開始顯露屍斑‐‐揭出死亡的真相。不怪,那時候的魚幼薇有李億,現在的魚玄機,只有這空蕩華麗的咸宜觀。昔日,她的子安,伴她長安城遊遍,高朋滿座間,對人介紹只說,這是魚幼薇,我的夫人。長安著名的女詩童,想不到是如此美人,李兄有豔福。她讓他驕傲,他正要這驕傲。他聲聲喚她為‐‐夫人,讓她薰然。忘記了自己只是個妾,女字邊立的那個人。他有正妻,別居江陵,出身高貴的裴氏,性妒,有心計。十六歲的魚幼薇不是她對手。她和李億在一起九十九天,裴氏從江陵來,輕巧地掐斷她的幸福,再不能圓滿。她的生命裡好像從沒有圓滿。他說‐‐陳韙‐‐他終於說了,你好,翹兒,當然是你好。好在哪裡?你說清楚呀,我笨。你年輕呀。綠翹&ldo;咯咯&rdo;笑了,那是年輕女人贏了老女人驕傲的笑聲。花刺刺滿手心,血被封印。她不能呼吸。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她的耳朵原來未聾,聽的清清楚楚!這兩個最親近的人聯手給了她致命的一擊‐‐她愛的男人在她最寵愛的女人身上,宣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