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再次踏足這裡之時,正遇海上風暴。烏墨般沉鬱的黑雲層層疊疊地累積在半空之中,雲層之上有風神驅使狂風掀起巨浪,那滔天怒海的拍浪聲似要席捲島上的一切一般,兇狠如出閘猛獸。磅礴大雨間,海鷗的鳴叫聲尤為淒厲刺耳。他在漫天的風暴中邁入島上,在落入沙石上的雨滴聲,拍在岩石上怒吼咆哮的海浪聲裡那麼清晰地聽到數千年未曾響過的拘魂鈴聲。那鈴聲清越,似能穿透雨霧,直入雲霄。那麼清晰的告訴他,她在這。搖歡的殘魂寄居在一個金燦燦的海螺裡,這海螺是百年前卷著泥沙被風暴衝上岸的。百年前搖歡的殘魂路過海邊,被沙石上金燦燦的海螺吸引,逗留了好幾日。不料,遇上大風暴被衝上了東海半島。她不知自己在哪,也沒有鬼魂可以詢問,只能委委屈屈地在島上一留百年。幾十年前,她遇到一個路過的厲鬼,那厲鬼凶神惡煞的,她只來得及問清自己在何處,那厲鬼便如一陣風一般,飛快地離開了。她原本想搭便車的想法還未等她提到嘴邊,那便車便已如風一般,隨著海浪遠去。她便在這海島之上,日復一日,年復一年。也不知日子過了多久。&ldo;我問你願不願意跟我走,你什麼也沒說,就把手放進了我的手心中。&rdo;尋川曲指輕颳了一下她的鼻尖,把玩著她白皙修長的手指,眼神漸漸有些迷離:&ldo;手心是涼的,我怎麼捂也不熱。你就歪頭看著我,告訴我你已經死了很久很久了。&rdo;搖歡聽得有些難過。她知曉尋找一個不知在何方的人那種感覺有多無望。她只尋了帝君數百年,他雖遭弦一封印,卻好端端的在三界之中的某一個角落。可她不同。她忘卻了一切,只知道自己是個殘缺的鬼魂,她每日只要自己過得開心便好。沒有想念的人,沒有要做的事,不知前路不問曾經。她唯一要等的,就是滄海桑田的世事變幻中,靜靜地消散於天地之間。這樣的她對於尋川而言,是何其的殘忍。只是她不知,從死去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如同被三界放逐。她的魂魄沒有居納之所,不入輪迴,不記前世。這相錯的數千數萬年裡,她真的無法想象,他付出了多少。搖歡傾身抱住他,額頭在他肩上輕輕地蹭了蹭,溫聲安慰:&ldo;搖歡以後再不會讓帝君這麼難過了。&rdo;懷裡偎著的嬌軟身軀,輕輕地環著他,那小心翼翼的態度猶如他是琉璃做的一般,生怕碰碎了。&ldo;搖歡憐惜帝君。&rdo;她嘀咕了一聲,抬起頭來,澄澈的雙眸望著他,頗有打破砂鍋問到底的架勢:&ldo;那帝君你尋到我後,怎麼把殘魂變成了現在心疼帝君心疼得恨不得以身相替的搖歡?&rdo;&ldo;我把你的殘魂收進拘魂鈴內,日日滋養,數百年後抽了龍骨為你塑骨。你有了身體,魂魄才能依附。&rdo;尋川說得雲淡風輕,仿似塑骨重生,逆改天命只是他隨手便能做到的事,絲毫不提此間的困難。搖歡因前世的記憶已對這三界瞭解得差不多了,沉吟了片刻,摸著帝君的臉,嘴角都耷拉了下去:&ldo;逆改天命是要受雷劫的,被雷劈可疼了……&rdo;頓了頓,她連眼尾都抬不起來了,懨懨地凝視他:&ldo;帝君為我塑骨抽了龍骨,可會有何危害?&rdo;她滿臉都是&ldo;你要說真話別欺瞞我&rdo;的神情,認真又專注地望著他。尋川本就不欲瞞著她,捏著她手背的力道微微一重,低聲道:&ldo;此後,生死同命。你生,我與天同壽。你死,我與你共赴黃泉。&rdo;&ldo;所以,搖歡。&rdo;他抬眼,唇角含笑:&ldo;你是我唯一的命門。&rdo;‐‐嶺山,九宗門。這幾日天氣很好,即使是被關在封妖樓最底層的地牢裡,霧鏡也能在牢門關合時看到幾縷陽光。遠遠的,仿若已隔世。她被關在這裡已有一月有餘了。她是妖,不用像凡人那樣需要吃些飯食。可剝去內丹,她虛弱得就如一張被折舊的紙。九宗門的封妖樓裡靈力枯竭,等凡妖物,身在此樓,不出半月,便半分妖力也使不出來,更何況她。數月前,她在無名山上見到持鎮妖劍的封毅。因昔日和元豐真人的情分,便趁搖歡和神君不在之時,替他除去束縛,欲放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