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走的時候，卓越被他媽媽叫進書房交待什麼去了，姜阿姨把兩個大飯盒子裝進一個塑膠袋裡，交給石燕，說是給他們帶回去吃的。姜阿姨絮絮叨叨地給她講了很多卓越飲食上的習慣和愛好，囑咐她多做些好吃的給卓越吃，說卓越小時候吃了很多苦，底子不好，現在應該多吃點，補回來。她不明白為什麼卓越小時候吃了很多苦，她沒聽卓越說起過。姜阿姨說是因為文革的時候他爹媽下放到幹校去了，他沒人管，都是他自己跑到爸爸媽媽的熟人朋友家去吃百家飯，有一頓，沒一頓，飢一頓，飽一頓的，很可憐，一直到姜阿姨來了，卓越吃飯才有了著落。姜阿姨說得眼淚汪汪，石燕聽得眼淚汪汪。等卓越從書房出來的時候，兩個女人的鼻子眼睛都是紅紅的。姜阿姨擦擦眼角，說：&ldo;越兒的心腸好，總說等他的事業幹成了，就接我到京城去住，僱個人服伺我 --- &rdo;卓越聽見了，說：&ldo;我說話算話的，您就等著享福吧。&rdo;回到自己的小家後，石燕抱歉說：&ldo;對不起，我不該把你供出來的，害你被你媽訓一大通 --- &rdo;他滿不在乎：&ldo;我早就說了，只當她在唸經的。不過，你別生她的氣，她就是這樣的人，心眼死，但不壞。她是虔誠地信仰共產主義的，而且也是真正廉潔奉公的，不搞阿諛逢迎那一套，所以老是升不上去，到現在還只是個教委主任，清水衙門，工作又累，吃力不討好，還這麼愛訓人，動不動就要舉報誰誰的不正之風，搞得誰都不喜歡她。如果不是我幫她，她連這個位置都保不住 --- &rdo;她聽他這樣說，就很佩服喬阿姨，真誠地說：&ldo;我不生她的氣，其實我很敬佩她的，她是言行一致，表裡如一的人，如果我們的國家幹部都像她這樣，那就 --- 好了 --- &rdo;他不屑地說：&ldo;但是她那套行不通了，她是老一代知識分子幹部，狹義君子型的，講究潔身自好，以為自己不腐敗就可以制止別人腐敗。她把自己這一輩子堅持完也就到頭了，既不可能端正黨風，也不可能清除腐敗。&rdo;&ldo;那誰才能端正黨風，清除腐敗？&rdo;&ldo;肯定是我這樣的人羅 --- &rdo;她以為他在開玩笑，便也笑著說：&ldo;你這樣的人？你自己就帶頭開後門，你還端正黨風，清除腐敗？那不得把你自己也清除了？&rdo;&ldo;你不懂，我是廣義上的君子，重要的不是自己腐敗不腐敗，而是掌握權力，然後用手中的權力清除腐敗 --- &rdo;艾米：至死不渝（58） 2007-12-21 03:54:11石燕這還是第一次聽說君子有狹義與廣義之分。以前聽到&ldo;君子&rdo;二字，她都是一下就想到&ldo;小偷&rdo;的，因為在她印象中，&ldo;君子&rdo;這個詞都是跟&ldo;小偷&rdo;有關的。她丟了鑰匙，請人幫忙砸鎖的時候，那人一下就把鎖弄開了，還說：&ldo;這不是彈子鎖，沒什麼用，只能鎖君子，鎖不住小偷。&rdo;後來又聽說什麼&ldo;樑上君子&rdo;，所以她就把君子跟小偷聯絡起來了。現在她聽卓越說到君子，又不由自主想到了小偷，半天才扯回思緒，憋出一句：&ldo;不是說&lso;正人先正己&rso;嗎？如果你自己風氣不正，那怎麼能 --- 正別人呢？&rdo;&ldo;正人先正己，那是平民百姓的觀點，平民百姓手裡沒權，就希望用道德的力量來約束那些有權的人，你沒聽說過&lso;道德是弱者的武器&rso;？弱者鬥不過強者了，就求助於道德，強者才不管道德不道德呢。如果你沒權，你除了正自己，還能正誰？有多大的權，就能正多少人。像我媽那樣的，她自己很正，但有什麼用呢？最多隻能正她下面的人，比她地位高的，她就正不了啦。而她因為太正，在這個正不壓邪的時代就爬不上去，所以永遠沒機會正多少人。總而言之，你想正哪個範圍的風氣，先得擁有在那個範圍內發號施令的權力，如果你連那個權力都沒有，你正誰？&rdo;這個好像有點道理，她想當然地說：&ldo;那 --- 就叫國家主席什麼的出來正一下風氣不就行了？&rdo;&ldo;問題是國家主席他願意不願意出來正呢？別的不說，如果你現在是國家主席，你會不會主動要求到下面中學去教書？&rdo;她一下被提升到國家主席的地位，半天轉不過彎了，突然想起婆婆大人的話，說要把她趕出師院的，於是她國家主席也不當了，只擔心地問：&ldo;你說你媽她會不會 --- 真的提請師院把我 --- 趕走？&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