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那時媽媽已經調到了那個偏遠的紅星中學,雖然名義上仍然是e市的學校,但實際上是一所農村中學,離市中心很遠,有很長一段路還沒通公共汽車,只有每天一班的長途車。媽媽下這麼大決心離開三中到紅星中學去,是因為她的&ldo;小偷&rdo;名聲已經使她在三中待不下去了,連她不夠年齡上學這件事都被說成因為她是&ldo;小偷&rdo;,學校才不接受她上學的。到紅星中學後,她已經不再是&ldo;岑今&rdo;,變成了&ldo;陶紅&rdo;。媽媽說&ldo;陶紅&rdo;這個名字在爸爸媽媽婚姻被登出的時候,就同時在派出所改好了,但因為三中的人叫她&ldo;岑今&rdo;已經叫習慣了,就沒去糾正。現在到了一個新地方,正好趁機改名換姓,或者叫隱姓埋名,開始一段新生活。事實上,她在紅星中學的日子並不難過,倒不是因為她的&ldo;小偷&rdo;名聲被大山大河隔住了沒傳進來,而是因為紅星中學那塊好像是另一個世界,那裡的小孩子對&ldo;小偷&rdo;有著完全不同的看法。雖說交通不便,通訊不便,她又改了名字,但俗話說的沒錯,&ldo;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rdo;,她的&ldo;小偷&rdo;名聲還是像長了翅膀一樣,傳到了&ldo;紅星中學&rdo;。她媽媽大失其悔:早知道調動也不能堵住人們的嘴,還不如不調動,這下可真是&ldo;眨巴眼整成了瞎子&rdo;。但她並不後悔&ldo;吊&rdo;到這裡來,因為她發現&ldo;小偷&rdo;在紅星中學的處境比在三中強多了,可以說完全倒了個個。她交的一班朋友,也是學校老師的孩子,但紅星中學的老師跟三中的老師大不一樣,三中有一部分老師是&ldo;半邊戶&rdo;,夫妻兩人,一方教書,另一方在農業社勞動。但紅星中學的老師,本來就是農民,讀過幾句書,抽出來當老師,大多是一部分時間教書,另一部分時間在田裡勞動。那些老師的孩子呢?主要任務不是讀書,而是打豬糙砍柴做家務,像紅姐姐那樣專職玩耍的幾乎沒有。岑今跟那些孩子在一起,玩耍的內容也大大改變,不再是跳橡皮筋跳房子,而是跟著她們去打豬糙,砍柴糙,燒火做飯抱弟弟妹妹。嚴格地說起來,那裡的孩子幾乎個個都當得起&ldo;小偷&rdo;這個稱號,而且不像她一樣是白背個名,她們可都是名符其實的&ldo;小偷&rdo;,因為她們個個偷東西。她們挎著豬糙籃子去打豬糙,看見生產隊裡黃瓜架子上長的黃瓜,就摘一根來吃,看見鄰居的自留地裡長的番茄,也摘一個來吃。蘿蔔也偷,包菜也偷,蘿蔔偷來洗都不用洗,在衣服上擦幾擦就吃起來。包菜偷了來,老葉子餵豬,嫩葉子喂人,中間的粗精就當水果,把厚皮剮掉,吃裡面部分,吃得嘎嘣嘎嘣響,煞是美味。當她的那幫豬糙朋友聽說了她偷香蕉的光輝業績之後,豔羨之情溢於言表:&ldo;香蕉啊?我沒吃過,好不好吃啊?&rdo;&ldo;我吃過香蕉,又大又紅。&rdo;&ldo;在那裡可以偷到香蕉啊?&rdo;這下她一點兒也不為自己偷過香蕉而臉紅了,反而感到無比自豪,賣弄說:&ldo;香蕉才不是紅的呢,是黃的,長長的,裡面是白的,軟軟的,吃起來像糯米飯一樣。&rdo;&ldo;你偷了幾根?&rdo;&ldo;很多很多根,我吃不完,給衛哥哥吃,衛哥哥吃不完,給我媽吃,我媽也吃不完,給軍代表吃,軍代表也吃不完,給……&rdo;那幫孩子聽得口水流:&ldo;你可不可以帶我們去偷?&rdo;&ldo;我是在市裡偷的,很遠的哦,你們沒錢買車票,去不了的。&rdo;這段光榮歷史,使她成了那幫孩子的頭頭,再加上她姥爺的問題已經解決了,恢復了工作,她每年都跟媽媽回省城去看姥姥姥爺,可以帶一些水果糖回來,大大鞏固了她的領導地位。她那時基本達到了紅姐姐在三中十歲以下孩子中的那種地位,也可以呼風喚雨,想孤立誰就孤立誰了。由於她在紅星中學的名氣是因為&ldo;小偷&rdo;而打響的,所以她後來無論吃什麼玩什麼,一律說是偷來的。岑今在紅星中學待了幾年,完全長成了一個野孩子,成天赤著腳,跟那群農村孩子東跑西跑,打豬糙,偷黃瓜,爬屋上牆,樣樣來得。可以說她在大多數方面都沒受到歧視,有些方面甚至具有領袖地位,但就有那麼一方面,成了她的軟肋,那就是她沒爸爸。那些小孩打擊她的唯一武器,就是拿她沒爸爸說事,而一旦說到這事上,她就很心虛,雖然面子上還強撐著,但心裡十分窩火,回到家就問:&l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