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末衛國帶著兒子回了家,下個星期一來,她就找機會問他:&ldo;你‐‐跟她談過了?&rdo;&ldo;嗯。&rdo;&ldo;談什麼了?&rdo;&ldo;談她到你們系裡去大鬧的事。&rdo;&ldo;她怎麼說?&rdo;&ldo;她不承認。&rdo;她目瞪口呆:&ldo;她連這種事‐‐都可以不承認?難道她敢說‐‐是我們系裡在撒謊?&rdo;&ldo;她沒敢說你們系裡撒謊,她說你撒謊。&rdo;&ldo;那你怎麼說?&rdo;&ldo;我假裝信了她的,但我也威脅了她一下。&rdo;&ldo;你怎麼威脅她?&rdo;他不肯說究竟是怎麼威脅的,但她猜到無非是打啊殺的之類。她問:&ldo;她‐‐怕你威脅嗎?&rdo;&ldo;是人都會怕。&rdo;她沒想到他那麼一個溫和的人,也有威脅人的時候,而且肯定是很可怕的威脅,不然怎麼&ldo;是人都會怕&rdo;呢?看來他也不是對誰都溫和的。她由此想到,很可能世界上根本沒有對誰都溫和的人,比如她自己吧,應該還算溫和的,但她記得有一次樓裡一個男孩子欺負小今,她也是憤怒地衝上去,把那個男孩子狠狠拉到一邊,大聲呵斥了一通。如果不是還有點法律意識,她肯定要踢那男孩子幾腳,那種恨意真不是開玩笑的。她生怕他真的幹出打啊殺啊的事來,擔心地說:&ldo;你只是‐‐威脅一下吧?不會真的幹出什麼‐‐可怕的事來吧?&rdo;&ldo;不會的,你放心。&rdo;自那以後,鄭東陵沒再到她系裡去鬧了,但她總覺得鄭不會善罷甘休,一定在想別的辦法報復。她最怕的就是鄭東陵拿到什麼證據,現在系裡是不相信鄭東陵,是因為沒證據。如果鄭東陵拿得出證據來,系裡就會相信,說不定會解僱她。現在學校在搞所謂&ldo;聘任制&rdo;,一般情況下,只是走過場,不管水平高低,每個人都聘任了。但如果系裡想整誰,也很簡單,隨便找個理由不聘就行了。她記得系裡有個年輕老師就是這麼被趕走的,那個老師除了在g大教書,也在外面兼職做生意,學校沒明文規定不能兼職,所以系裡就算知道也沒辦法。但那個老師做的也有點過分,經常是上著上著課,bb機就響了,於是就把學生丟在教室裡,自己跑出去找電話打。後來就沒看見那個老師了,聽說是被&ldo;解聘&rdo;了。但人家有能耐啊,人家被g大解聘,反而因禍得福,一心一意在外面搞公司去了,聽說搞得很紅火,腳踏車換成了摩托,bb機換成了&ldo;大哥大&rdo;,威風得不得了。她想到自己,哪有那個能耐?又不會開公司,只能去學校教書,而自己拿著一紙解聘書,又只是一個碩士,到哪裡去找書教?恐怕只能去喝東南西北風。以前她一個人的時候,還真不怕這些,底氣很足,哼,到了我都得喝東南西北風的時候,那所有的人都要喝東南西北風了。但現在有了孩子,感覺就不同了,時刻在擔心會落到喝東南西北風的地步,把一份穩定的工作看得比山還重,系裡每次講到&ldo;聘任&rdo;,她都要擔一下心,怕把自己聘掉了,因為沒工作就意味著孩子沒房住,沒飯吃。到了這種時候,她發現自己心裡竟然有了後悔的感覺,怎麼可以為了個人感情就冒這麼大的風險呢?這不是拿著孩子的前途開玩笑嗎?她責罵自己說,大人的事,再大也是小事;孩子的事,再小也是大事。難道你不跟衛國來往會死嗎?她想去對衛國說,我們不再來往了吧,免得弄出事來,丟了工作,連累孩子。但她一看到他,就捨不得這樣說了,生怕一說他就同意了,就真的不跟她來往了。她一想到兩人從此不來往,就覺得心痛欲裂,於是在心裡安慰自己:別把事情想得那麼可怕,鄭東陵怎麼可能拿到證據呢?沒證據系裡幹嘛要相信呢?再說,就算被g大解聘了,不還可以到別處去嗎?我就不信以我g大碩士的資格,在中國找不到個工作,大不了也去教中學。估計衛國一定跟她一樣的矛盾心理,有時一連幾天不到她家來,但一旦來了,就像餓暈了的人看到飯菜一樣,滿眼都是火辣辣的渴望,撈住機會就對她說:&ldo;下了決心不來找你,但是‐‐實在忍不住‐‐我就是‐‐來看看你‐‐沒別的‐‐&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