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變幻莫測的世界裡,如果說還有什麼她認為不會變的東西的話,那就是衛國的愛情,她相信他真的像他說的那樣,永遠都不會變心,所以當她發現他有好久都沒給她寫電郵的時候,她首先想到的是他病了。她發了很多電郵去詢問,但他都沒回復。她又給他打電話,也找不到他的人,只聽到裡面一個公事公辦的聲音說該電話號碼已經登出了。那年的生日,她沒接到他的祝賀,她知道出問題了。她寫了封電郵給他,問他是不是結婚了。這次,他回了信,坦白說他是結婚了,那年的五月份結的,他說他等得太久太久,已經 exhated(精疲力竭)了,他說他終於明白他當年為什麼要結婚了,就是這種 exhated的心境,只不過那時他還不知道這個英語單詞。他請她原諒他的再次背叛,也許命中註定他們只有那麼多緣分,最終是走不到一起的。她問他跟誰結婚,是不是跟鄭東陵復婚。他說不是,是他讀大學時的一個同學,也離過婚,說不上多少愛情,就是結伴過日子而已,但他強烈希望這次婚姻能成功,因為他不想像他爸爸那樣,孤獨一輩子,孤獨終老。她祝賀他,給他寄去一張 1000 美元的支票,作為賀禮,但他一直沒去兌現。然後她就跟他失去了聯絡,她再往那個電郵信箱發信,他就不回了,往他的郵寄地址寫信,也沒有迴音。她曾經想過,這也許是他的一個計策,想斷了她回國的念頭,讓她安心在美國陪女兒讀書。但他後來連她生日都不來個賀詞,她知道他是真的ove on (向前,拋開過去)了。因為他等得太久, exhated 了。她能想象出他 exhated的樣子,精神上,身體上,都因等待而疲憊不堪。他能跟一個從前的同學結為夫婦,過上平靜的日子,也許是他今生最好的結局。不然的話,他要麼繼續等待,要麼到海外來打拼,經歷失業的痛苦,改專業的痛苦,最後徹底失去自我。她自己的感覺,很難描繪,痛苦是自不待言的,但痛苦之中,似乎又有一絲解脫的感覺,不是丟掉一個包袱後的那種解脫,而是去掉了一個難題後的那種解脫。現在她不用絞盡腦汁,徒勞地試圖在女兒和愛情之間做個兩全的選擇了,她不用擔心衛國來美國後事業無成而失落沮喪了,她也不用擔心自己回國找不到比g 大更好的工作了。回想自己的一生,尤其是與衛國有關的部分,她總有一種恍然如夢的感覺,很美好,但只能是一個夢。正因為是夢,就總比現實生活要美好;也正因為是夢,就總有醒來的一天。他背叛了她兩次,但她一點也不恨他,她能理解他兩次背叛前的那種絕望的心情。當一個人徹底絕望的時候,他做什麼,選擇什麼,對他來說,都已不再重要。她唯一希望的,就是不要到了某一天,他又為這次婚姻後悔。她知道只要自己不去他面前晃悠,他就不會為這次婚姻後悔。他上次的婚姻,如果不是跟她在 g 大重逢,很可能他也不會離婚。她決定不再打攪他,就讓他好好經營他這岑今雖然已經一個人帶著孩子過了好幾年了,但還從來沒有過&ldo;孤兒寡母&rdo;的感覺。人家提到&ldo;離婚女人&rdo;&ldo;單身母親&rdo;之類的名詞,她從來不覺得也包括她。可能在別人眼裡,她是個很可憐的女人,一個人帶著孩子,身邊沒個男人,孤苦伶仃。有個跟她差不多年齡的華人女同事就經常說:&ldo;唉,你真堅強,如果我像你這樣,可能早就跳樓自殺了。&rdo;而那個女同事的丈夫個子矮小,其貌不揚,事業無成,脾氣還不大好。那時她聽到女同事說這樣的話,只覺得好笑,還當成笑話講給別人聽。但現在她第一次覺得那個女同事的感覺沒錯,活到她這個份上,真的值得跳樓自殺,只不過為了孩子,沒那個權力罷了。她這才明白這些年她作為單身母親過得這麼充實,並不是因為她意志堅強,而是因為有衛國,雖然人不在一起,但心是在一起的,她感覺自己有人愛,生活有盼頭。現在他結婚了,不再等她了,突然一下,她除了女兒,什麼都沒有了。她唯一的安慰,就是衛國說他跟他現在的妻子結婚並不是因為愛情,而是結伴過日子。如果放在從前,她一定會鄙視他,一個人怎麼能為了結伴過日子就放棄自己追求了一生的愛情呢?但現在她不會鄙視他了,因為她自己也可以說是為了孩子放棄了自己追求了一生的愛情。如果不是為了孩子,她一畢業就回國去,衛國也就不會跟別人結婚了。